国丧第二十七天,也就是孝期最后一日。
百官和众孝男孝女最后一次祭奠完毕,太皇太后的灵柩将被抬出,走过十里长街,送往一百五十多里地之外的邺陵。
漫长的丧礼即将结束,再多的悲伤也已经差不多消磨殆尽。众人皆是萎靡,木然等待着最后的时刻。
突然,人群中一阵骚动。
沈铎严抬眸看去,只见一个佝偻人影,出现在慈宁宫门前。门口有太监阻拦,那人却是丝毫不听劝阻,一路哭嚎着,便往里闯。
哭声引着众人视线看去。
只见那人身着素服,却不似礼部统一制备的孝服那般齐整,远远瞧去,素服上满是泥污,袖子裤腿处,也颇褴褛。
沈铎严不禁皱眉,宫里的宫女仆从,但凡着孝,必然是统一整齐的。那人远远看去,像是乞讨之人一般,着实让人猜不透身份。
不多时,有太监自来禀报,附在冯至才耳边耳语几句。冯至才脸色突变,忙转身回到殿内,附在文镶帝耳边细说一二。
文镶帝听完,面色渐渐阴沉,冷冷问道:“礼部王德昆何在?”
大太监冯至才忙喊着去找人,跪在百官之中的王德昆,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慌忙起身走上前来。
“朕且问你,祖上可有规矩,冷宫之人可否祭拜?”文镶帝朗声问道。
王德昆一时语塞,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回禀道:“章法里未曾提过,建朝以来,也未曾出现过这样的事例。恕臣愚钝。”
文镶帝幽幽说道:“也就是说,也可,也不可?都不算坏了规矩,对不对?”
王德昆点头,却也不敢多说。
只听文镶帝冷声吩咐道:“既是这样,那便准了。老祖宗素来仁厚,从不曾苛待晚辈。她虽然已被贬为庶人,念她惦记着老祖宗,想要给老祖宗磕头祭拜,全了最后的婆媳之情,倒也不为过,此乃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如若老祖宗泉下有知,想必也会答应。传朕旨意,准了。”
太监们忙传旨出去,门口众人不再阻拦。
万众瞩目中,那人缓缓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沈铎严冷眸紧盯在她身上,虽然不曾正面看过她的容颜,私下倒也把她的身份猜出了七八分。
四年不见,高太后苍老许多,早不是以前珠翠环绕、锦绣加身的富贵妇人。只见她肩背佝偻,头发花白,苍老粗鄙得像是老妪一般,比之四年前,苍老了二十岁不止。
她,便是四年前,翠虚宫丑闻后,被褫夺了封号,贬为庶人的高太后。现如今,她连这宫里最低等的粗使宫妇都不如,蝼蚁一般,在冷宫里苟且偷生。
只见她,缓缓走到灵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四个响头,哭嚎一阵。
满堂众人视线锁于一身,却也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人上前扶上一把,也没有谁上前沟通一二。高太后视线锁于自己眼前,不曾抬眸正眼看谁一眼。祭拜完,便又向她的冷宫而去。
众人自是不再理会,依照礼部安排,宫人仆妇各就各位,丧乐起,白执事风中翻飞,纸钱如雪一般,高高扬起,又纷纷扬扬落下。
一时之间,哀声四起。
几百个身着白衣的壮年男子,缓缓抬起厚重的黑漆木棺椁,一路走过宫内正中御道,从正宫门而出。
门外早有太仆寺典事备好了各色车马,众主子各自上了车马小轿。一行送葬队伍,蔓延几里之长。算上守卫左右的御林军,足足几千人之多,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朝着城门口而去。
送葬队伍所过之处,皆有百姓跪地磕头送别,一时间,满城之内皆是素缟,哭声震耳欲聋,回荡在京城的上空。
一路走走停停,三个时辰方才走到城郊。那边早已搭建了祭拜的灵棚,众人停下,又是一番祭拜恸哭。
至此,送葬算是结束,自有人回城,也有人需要日夜兼程,把太皇太后棺椁一路护送至邺陵。
沈铎严自告奋勇,另外挑了上千名身强体壮的男子,担下这一职责。
城郊之处,大家各自休整。万岁爷交代几句,便率着嫔妃仆妇回了宫。百官家属这一个月也颇劳顿,各自回去不提。
日头西坠,郊外驿亭旁,林玉慈手里牵着三个孩儿,站在路边,望着沈铎严。
他那边正忙碌,正在听管事的回禀车马、行程的具体事宜。待那边部署好,旁人自去安排,他方才有时间,过来简短告别。
林玉慈依旧身着孝衣,柔弱地站在那里。沈铎严心里不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