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四合,启秀学堂后院,柳家正吃晚饭。
柳如许坐在正中,左手边是夫人孟素云,右手边是女儿柳梦月。
对面,坐着顾书庭。
柳如许左右看看,状若无意开口说道:“沈家二公子,着实是个仗义的人。”
夫人不解问道:“读书识字而已,又不是行走江湖,怎么还蹦出‘仗义’这个词了?”
柳如许轻捋胡须,摇了摇头,一副说了你也不懂的神情。
夫人见他卖关子,瞪他一眼,也不往下追问,自顾自吃起饭来。
柳如许素来惧内,见夫人生了气,连忙凑过去,把白日里学堂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他一边说,一边端起酒盅抿一小口,望向夫人的眼神,也颇含深意。
夫人听说钱久和马康第一天入学,便明目张胆给书庭穿小鞋时,不由担心得声音都变了。
她抱怨道:“当日就劝过你,收弟子之前一定要了解他们的家风,霸道、蛮不讲理的那些纨绔子弟,就算家里给搬座金山来,咱们也不收。可你偏不听。
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知道麻烦也晚了。有那两个惹事儿精在,以后麻烦肯定少不了。”
夫人说完,紧张地看看梦月,再看看顾书庭,柔声叮嘱二人平常小心谨慎些,尽量躲开钱久和马康。
柳如许被夫人劈头盖脸抱怨一通,也不生气,自斟自饮又喝了几杯。
等她火气渐消,这才说道:“这些道理我都懂。可是,那钱司会和马守备,亲自拎着银子赔着笑脸找上门来,你让我如何拒绝?
敬酒不吃吃罚酒?
咱们明着拒绝了他们,他们肯定暗地里给咱们使坏,到时候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还不如索性收了银子,也收下那两人。左个有沈家坐镇,他们也不敢翻出天来。”
夫人听了并不认同,驳斥道:“你不提沈家还好,一提沈家,钱家和马家打得如意算盘,便成了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只怕到时候闹出更多幺蛾子来,难以收场。
你既已看透,就该搬出沈家来压一压他们,纵然他们胆子再大,只手遮天,也不敢得罪沈家,与沈家为敌不是。”
“肤浅!你这些年光长头发和年龄了,见识怎地越来越短了。”
柳如许伸出食指,在夫人额间轻点两下。
夫人偏头躲过,眼神往书庭和梦月方向瞟了瞟,扭头再瞪柳如许一眼,示意他庄重些。
“钱家,那是什么人家?早百十来年,就已经在这燊州地界扎下了根,也算是城里一门望族。眼下钱多益更是燊州城的财神爷,谁见了他不得礼让三分?
还有那个马东林,他可是守备大人,负责燊州城的安防,手上握着几万兵马。
你知道几万兵马,是什么概念吗?当年裕王殿下到北闵借兵,不过也才借来三万。
掌着兵权方能手握天下,连沈铎严都要让他三分,他说让小儿子跟着我读书,我敢说一个‘不’字?要是惹了他,咱们也不用在燊州混了,趁早收拾铺盖卷滚蛋。”
柳如许越说越激动,最后开始爆起了粗口。
夫人听着生气,“三句话离不开钱和权,你这样还怎么当夫子?如何给你的学生们讲为人之道,威武不屈?
被夫人这番抢白,柳如许也不气,宠溺看她一眼,无奈冲梦月抱怨道:“你娘亲越发没个规矩了,现在这般蛮横,跟个女匪徒一样。”
梦月自是听出了他在说笑,先看看娘亲,再看看爹爹,弯着眉眼,只笑不语。
夫人继续说道:“你刚才只说钱、马两家如何厉害,你却忽略了一点,难不成他们再厉害,还敢惹沈家不成?”
“女人,头发长见识短。”
柳如许端起酒盅,一仰脖,把剩下的酒全部灌了进去。
烈酒入喉,灼得肚子里火辣辣的,他清瘦的脸上燃起一层红晕。
“书庭,你跟你娘~~你师娘说说,我为何亲近钱家、马家,却不怕沈家呀?”
柳如许半眯着眼,吃醉酒似的,变得话密起来,连带着说话也不太利索。
书庭正埋头吃饭,突然被柳如许点名,很是无措。
他抬眼看一下面前的柳家三口,低声说道:“借来的地方,终归是要还的。刘皇叔那般厉害,到最后也没有留下荆州。”
柳如许一听,重重地拍了一下手,遇到知音一般兴奋激动。
他冲书庭竖起大拇哥,夸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