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庙宇中,裴半山站在一排雕窗前,目光无奈地看向秦佑安:
“好叫世子知晓,认女儿一事,我并无恶意,甚至都不是我的主意,是主家派人来传信,我听命从事罢了。”
他一身云纹锦袍,气度飒然,嗓音绵醇,颇能蛊惑人心:
“小草成了裴若,做了我的女儿,才有机会常伴世子身边,少了许多刁难。”
一个山野出身的侍婢入了王府,慢说正妃,常侍的名分都难安稳,录入河东裴氏谱牒,身份立刻就不同了。
“贵妾”稳稳地,“侧妃”也敢想一想。
秦佑安缓缓点头:“这个人情我记下了,希望能善始善终。”
“我家中……”
“闵氏许氏,元嫡续弦之争,只要不波及到小草,我不会干涉,这是你的家事。”
想要他为虎作伥,出手帮忙除掉许氏母子,扶持闵氏上位,也是妄想。
他真那么做了,才会被河东裴氏抓住把柄。
秦佑安扫了一眼裴半山病恹恹的面容,忍不住问他:
“你突破开灵境已经一整年,但我看你境界仍然没稳固……”
“我陷在淬体巅峰数年,总是不能破关,一时心急,吞食了太多丹药,后患爆发。”
裴半山说得懊丧,忍不住咳嗽几声。
秦佑安想了想,从芥袋里拿出一粒泛着淡金色光泽的丹药,递给他。
“这是极品固元丹,吃下去对你有好处,另外奉劝你,不要跟巫疆蛊师过从甚密,那些人手段诡谲,反复无常,久之必遭反噬。”
裴半山惊得两脚瘫软,差点跌坐在地上,他自以为做得隐蔽,原来早就落在旁人眼里。
蛊师还罢了,人丹呢?
秦佑安的眼神告诉他,也暴露了,没抓他只是没有确凿证据,外加便宜女儿的面子罢了。
身为大胤皇室俊彦,秦佑安生来拔群,根本就不屑说谎。
起码不屑对他这么一个傀儡家主说谎。
有些事情,一开始就说清楚,互不擅作主张,都不替对方拿主意,才能长久相交。
裴半山心神大乱,目光躲闪,秦佑安看在眼里,心中有数。
这么一个色厉内荏的浮夸之辈,大事惜身,小利忘命,难怪轻易就被裴夫人操控。
裴府的家事,秦佑安不不便过问,只是告诫裴半山:
“裴家主也许不知道,我这个人,最爱记仇,有仇必报。”
“秦世子可能也不知道,我这个人,最是记打,打一次刻骨铭心。”
两人相视泠然。
秦佑安没有掩饰自己的鄙夷,裴半山也没有掩饰他的落拓。
杜小草站在离两人颇远的地方,一边跟吕文昭闲聊,一边凭着过人的五感六识偷听,觉得这裴大官人还算有些自知之明。
半个时辰后,雨势渐歇。
空中的乌云被吹开,天色没有那么晦暗了,远远地看见城门方向驰来两辆马车,速度极快地往神君庙这边来。
为首的中年男子,杜小草认识,裴府的内管家朱骏,身后领着七八个眉目精明的小厮,手里都抱着几把竹篾油纸伞,还有人拿着骑马穿的精美蓑衣。
“大官人!小的来迟了……”
“知道迟了,还不自罚?”
朱骏讪讪僵立路边,眸光凶戾地瞪着裴半山,再不服气,主仆有别,眼前亏必须吃。
他扬起巴掌,狠扇了自己几下,嘴里大声道歉:
“小的该死!迎接来迟,让大官人受了风雨,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是许氏的陪嫁奴才,怠慢我是家常便饭,但今日不止我一人,还有我的爱女若儿,往后她在府中安居,你这贼奴敢懈怠半分,我就揭了你的皮,看看许氏能不能护住你!”
裴半山狐假虎威,难得的扬眉吐气。
朱骏忌惮秦佑安,乖驯地跪在泥地里磕头:
“便是给小的一万个豹子胆,也不敢怠慢家主,更不敢怠慢家主的爱女!”
他边说边冲着杜小草站着的方向磕头,“小的朱骏,忝为府中内管事,见过二小姐!往后二小姐有任何吩咐,小的赴汤蹈火,也给办成了!”
姿态放得极低,几近谄媚。
杜小草身为裴府曾经的扫地丫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得势嚣张,语气和缓地让他起身:
“朱管事不必客气,你一向精明能干,我是信得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