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投机,气氛尴尬。
杜小草想缓解气氛,拿起桌上的槐花糖给唐圭吃,“那些事都过去了,别总是挂在心上,就算你长在黑渊里,晒了阳光,登了山巅,领略了那么多人间风景,该放下的就彻底放下。”
唐圭轻笑,接过她递过来的桂花糖,捧在掌心里品尝,甜得眉心舒展开。
似乎舍不得一次吃完,他小心翼翼地把糖塞进衣袖里,衣衫起伏间,杜小草看到一片狰狞的肌肤,惊得瞪大了眼睛。
唐圭察觉了她的神色,轻轻弹了弹袍袖,“没什么,都放下了,就是我那个嫡兄唐衍,某天心情不好,让人把我拖出马厩,用匕首一寸一寸剥了皮,还不准我发出声音,哭一声多割一刀……像这样的伤口,我身上有不少,我不记仇,真的,还感谢他没割在我脸上呢。”
杜小草信了他的鬼!
唐衍五肢俱残的惨状,她可是亲眼目睹的,虽然动手的人是马婆子,是冤冤相报,但始作俑者就是唐圭。
对着唐圭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杜小草忽然说不出谴责的话,冤冤相报何时了,冤冤不报,此生何为?
唐圭看向秦佑安:“我这次去见裴宗主,就是去跟他提亲,他答应郑重考虑,还有槐祖,对我非常友善,还送了我一把槐笛,让我有空就去吹给它听。”
他边说边拿出一把精致古拙的黑笛,长及两尺,绝美音质。
秦佑安翻了个白眼:“无聊!”
“一时无聊,是是为了余生都不无聊。”
唐圭得意大笑,收好槐笛,斜睨秦佑安:
“秦世子,论天赋异禀,我甘拜下风,论砥砺心境,你到底是生在山巅上的人,磨砺得少了,说得好听是琉璃无垢,其实就是耐不住世事打磨,一触即碎。”
他说罢拿起桌上的酒盅,微一用力,掌心飞出齑粉。
杜小草轻声叹息,没来由地有些可怜唐圭,圭者美玉,美玉陷泥沼,再见天日时,也不复从前的温润。
她忽然忆起在焦溪村时,跟唐圭一起坐在桐树下闲聊,看着他俊朗和煦的面容,揶揄他这么俊,一定是随母亲。
唐圭点头认了,“我宁愿自己只有母亲。”
“既然那么想她,又那么像她,就多照照镜子嘛。”
“何须揽镜自照,多看看小草姑娘就好了。”
“……”
唐圭终于离去,杜小草忍住问秦佑安:
“唐圭说我长得像他母亲……”
“他的话听听就算了,一个字都不要相信,她母亲是戎狄的公主,相貌怎么可能像你?唐圭自己的相貌都异于常人。”
秦佑安语气不愉,带着杜小草去船舷上看晚霞散步,见到一位气度高蹈、腰悬仙剑的老者,身前跪着一个感激涕零的娇媚女子。
原因是老者三年前路过她的家族,仗义相助,替她的族人挡住了一拨觊觎家财的恶人。
“若无仙师援手,我已然家破人亡,大恩大德……此生不敢忘!”
老者捋须含笑,“随手为之,不必客气。”
娇媚女子依旧跪拜不止,激动得嗓音都颤抖了,阿谀恭维之词滔滔不绝,腰板一低再低,几乎要贴到地上去。
围观者啧啧夸赞女子知恩图报,夸赞高蹈老者狭义心肠,杜小草却听得皱起眉头。
“这女子不是真心感激,我能感应到她身上的煞气……”
几乎压抑不住喷薄汹涌的煞气,这绝不是见到救了阖族性命的恩人时该有的情绪。
在绝大多数时候,“煞气”约等于杀气,娇媚女子想杀人,高蹈老者被他的言辞蒙蔽,遭遇袭杀时几乎不会有什么防备之心。
她不知道该不该提醒老者。
如果她没猜错,老者的无妄之灾,跟他所谓的“行侠仗义”脱不了干系。
秦佑安示意她稍安勿躁,“我会让手下的人盯着。”
……
两人身后,一个慈祥妇人陪着槐大,站在人群后的高台上,默默俯瞰下方的纷扰热闹。
“少祖,你确定她就是若吾仙君吗?”
“我宁愿她不是。”
慈祥妇人叹气:“该来的总是要来,希望不会把河东之地夷平。”
槐大眯起眼,目光中的爽直明朗都被藏了起来,语气也微微沉滞:
“夷平了,又有何惧?我们脚下这片海域,本来是一座山峦啊,方圆万里之地都找不出比它还高的山峦,现在你还看得到一块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