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草冷笑,她这些天吃了那么多闭门羹,总要回敬一二,方能念头通达。
离着这条小巷不知道多远的地方,湖边一座高门豪邸大门外耸立的两尊玉兽,本来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忽然就变得眼神呆滞,仿佛失了魂一般。
庭院深处,一座险峻的山巅上,一位赤脚散发的沧桑老者原本盘着腿坐在一块大青石上,蓦然睁开眼睛,咬牙怒骂:
“是谁?!哪个王八蛋毁我卢氏千年基业?”
“啪”一记凶狠的巴掌,狠狠掴在沧桑老者衰老的面容上,打得他头脑翁炫,半响没有爬起来。
与之毗邻的另一户门阀,宗祠香火鼎盛,一座座牌位巍峨如山峦,毫无预兆的坍塌崩毁,噼噼啪啪像是爆炒豆子的声音。
还有人家的府邸牌匾,蕴养千年,肃穆凝重,隐约还有浓郁的金光闪烁,却在杜小草看过来的瞬间,牌匾砰然碎裂,一条条裂缝触目惊心,金光无所依凭,无可奈何的溃散消散。
一个面目冷冽的老妪急追而出,想要收拢这些金光,却迟了一步,连十分之一都没有拢回来,气得老妪以龙头拐杖捶地,隔空悲愤诘问:
“仙君何至如此?!”
杜小草照旧回之以掌掴。
这些自称“积善人家”的高门世家,接连遭遇伤筋动骨的报复,获益的当然也有,最早在渡口出现的那娘仨,所居几间茅屋的门板上,张贴的辟邪门神,被吹风日晒黯然无光,却在杜小草看过去的时候,瞬间变得光鲜,还有肉眼不可见的青烟升腾而上。
白帝城万籁俱寂,所有世家都屏息静气,等待仙君对自己的“不敬”的惩戒。
时隔千年,“若吾仙君”再一次声势暴涨。
陪着她走了这一趟的吕陌桑,须臾成了城中炙手可热的俊彦,每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从前不屑跟他玩在一起的高门嫡支公子,也开始软下身段,主要邀约他出门踏青,花楼品酒。
吕文昭的心情却颇为郁郁,吕氏最大的底蕴,养在宗祠牌匾中的那只香火灵童,被杜小草一把揪了出来,不知所踪。
这只金灿灿的小童人,因吕氏千年文华熏染而生,却被杜小草嗤笑说“有皮无骨,欺世盗名”。
杜小草这趟出门走访,去的最后一户人家,就在那条小巷最深处,前方不远处就有一座巨大的乱葬岗,白骨累累,等闲无人敢靠近。
这户人家的主人,是一位老妪,守着一座不怎么遮风挡雨的茅屋,屋外还有一口古怪的水井,时不时有阴风吹拂,鬼气森森,远离村舍人烟。
四邻八舍没有,行人路人绝迹,唯一的人气就是偶然飞过的枭鸟。
老妪瘦骨嶙峋,白发满头,见到杜小草以后,脸上挤出难看至极地笑容,干瘪的脸庞褶皱间,隐约有黑气死气萦绕。
穿戴的衣物,像极了寻常老人置办的寿衣,斑斓鲜艳,绣工也很精湛。
老妪看到杜小草的时候,用一块灰扑扑的帕子遮住脸,似羞愧难当,半响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吕陌桑被周围阴风惨惨的动静吓得毛骨悚然,紧紧扯着杜小草的衣袖,生怕被她丢在这里。
“这位老人家是谁啊?仙君认识她?”
“她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很多已经死了的英灵寄在她身上,这些人我差不多都认识,所以……勉强也能算是认识她。”
杜小草神色自若,丝毫没有被老妪的恐怖模样吓住,老妪见到她这个“妖孽”会遮脸,会羞愧,原因不在妖孽,而在他们自己。
他们曾经奉为圭臬的信念坍塌,曾经携手的同伴倒戈,他们为“诛妖”不惜一切,最后反落得下场惨淡。
杜小草认真的看着老妪:“我今日来,是想给你们道歉,你们没有做错什么,错的是这座白帝城,是城中的世道人心,羞于见人的该是他们,而不是我们。”
老妪抬头,与她无声对峙许久,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到屋檐下,摘下一只用白骨磨制的铃铛,递给杜小草。
杜小草郑重接过,“谢谢。”
一把漆黑的飞剑疾然飞来,直奔老妪的眉心。
剑光之中,隐约还有一个纸人站着,指着老妪怒骂:“不知死活的蠢物,居然敢把主人的宝物拿出去送人!今日我就替主人斩杀了你,让你神魂俱灭!”
杜小草冷笑,春风扇随手扇动两下,居然把纸人扇成了大活人,是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子,神色阴鸷,目瞪口呆地傻站在原地。
他认识杜小草,也听说过若吾仙君的凶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