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趟远行,天音少巫看似很放松,实则很紧绷,总觉得有些不祥预兆,他从小就有一种对生死危机的直觉,凭这直觉躲过了一场场必死之局。
他猜不到这份恐惧从何而来,在茶摊遇到那花妖时,进城看到老槐时,他以为危机来自这些山野精怪。
杜小草出现时,他又以为是眼前这个疑似“若吾仙君”涅槃转世的少女。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他的预感没错,他这趟远行,确实是危机四伏,凶险不是来自山野精怪,而是来自身边最亲近的人。
他的师尊。
师尊是帮他的逆天改命的大恩人,他嘴上一口一个“老瞎子”,不肯乖巧喊师尊,心里感激得很,想要亲近,忐忑之心却挥之不去。
直觉而已,毫无道理。
自幼做小乞丐,尝尽人间辛涩,他不太相信自己会那么好运气,不太相信世上真有无缘无故的宠溺,瞽叟对他这个“闭门弟子”,好的忒过了些。
事出反常必有妖,原来如此!
不外如是。
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猜疑,天鸾天巫的到来,让他确定,老瞎子收他为徒,定然是别有用心。
师父在装,弟子也在装,他没有走“勤勉乖巧”路线,可着劲地豪横跋扈,试探师尊“宠溺”他的底线。
深不见底。
他愈发不安。
再之后,他有了“少巫”的尊荣,非但没让他觉得安心,更加惊惶了,天卜少巫的前车之鉴就在那儿摆着,他一个乞讨长大的苦孩子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能一直风光得意?
天卜少巫的跟脚落在他的老祖身上,他这个少巫的根基扎在老瞎子的宠溺上,后者比前者更不靠谱。
他尝试着拉拢人手,身边的巫老们不动声色的阻拦,看似客客气气,恭恭敬敬,骨子里都是轻蔑不屑,绵里藏针的殷勤让他极度不适。
天卜少巫被他淬炼成了活傀儡,他这个天音少巫不用淬炼就是一尊活傀儡,粉饰得再光鲜,也掩饰不了朝不保夕的命运。
这样的苦逼日子,他一天都不想过,万分怀念当年流浪乞讨的时光,虽然狼狈艰辛,却畅快自在。
老瞎子要带他寻觅故乡,他心中真有一份期待的,现在么,故乡算是找到了,师尊却稀里糊涂地死了。
跟花妖、老槐都没关系,跟那个清丽默然的少女有关系,他斩断了老瞎子“金蝉脱壳”的后路,绝了他最后一线生机。
他这个“壳”,逃过一劫,茫然坐在路边,看着上方盘坐着的尸体发呆。
入夜,月色寂然。
天音少巫终于回过神,从牌坊顶端搬下师尊的尸体,背在身上,送去城外掩埋。
城门紧锁,他费了一番手脚才溜出来,身为天巫的弟子,他的道行其实弱得可怜,比之天卜少巫还要差一大截,根基却远超天卜少巫,他是老瞎子看重的续命神器,重要的是他这具身体,而不是道行高低。
那些巫老为了麻痹他,让他错以为自己道行精深,废了颇多气力,可惜,从始到终都没能糊弄住他,他清醒得很。
落叶归根,瞽叟殁了,惯例是要运回天音祖地安葬,他思忖半响,决定就埋在城外,之后遁入人还,天音部也好,天巫城也罢,他都回不去了。
一道绯色剑芒遥遥而来,一开始与辽阔地面平齐,渐渐地越来越近,声势浩大犹如春雷绽放,迅疾驰来,直奔他站着的方向。
天音少巫苦笑,暂且把瞽叟的尸身放入芥袋中藏匿,单手按住剑柄,准备迎击来人。
“剑芒”落地,是一位眉心贴着花钿的绯衣女子,乍一看双十年纪,满脸疲惫苦涩,怒视天音少巫:
“你这忘恩负义地狼崽子!师尊从乞丐窝里救了你,让你风光得意,是你十辈子都回报不完的大恩人,你不思回报,眼睁睁看着他殁了,你的心呢?!”
天音少巫装着一脸懵的模样,反诘来人:“这位姐姐,咱们认识吗?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师尊殁了,生死乃天命,我一介凡人,再舍不得也无可奈何,难道还能替了他不成?”
“你当然能!师尊收你做弟子,就是为了替死,你倒好,勾结妖孽坑害师尊,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以为勾搭上那妖孽,你就能安然无事?还是得死!”
天音少巫劈头被骂,耐心消耗得所剩无几,冷然盯着对面的绯衣女子,把装傻进行到底:
“我听不懂你在胡说什么,生死凭天意,慢说师徒,便是亲父子也不能互相替代,师尊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