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九龄裹挟着一身深秋的寒气回到庭轩苑。
进了主屋她没有立即去看顾墨玧,就在这门窗紧闭的外间,听着叶碧云交代情况。
戚霖已经给侯爷看过了,是思虑过重引起的心火,吹了冷风这才染上风寒,施了针也服了药,这会儿睡沉了。
叶碧云那染了细微风霜的容貌在暖得有些熏人的屋内柔和下来,忍不住多说了一句:
“临睡前还特意吩咐不要惊动夫人,担心您会连夜赶回来不安全。没想到您还真赶回来了,这就是夫妻同心啊。”
月九龄在闷热的外屋驱散了身上最后一丝寒冷,颔首道:
“嬷嬷辛苦了,我先进去看看侯爷。”
叶碧云当然明白她此时的心切,也没再多话,看着她往里间去,便退出了屋子,掩上了房门。
月九龄放轻脚步走近,看着床上难得显露苍白无力的面容,听着绵长的呼吸,清冷的眉眼才稍稍舒展了些。
她伸手将敷在昏睡中男人额头的布巾拿开,桃花眸里透着几分心疼——这人连睡觉都蹙着眉,好像那些烦心事连他的梦境都不放过。
手上吸水的不进都被他额头的冷汗打湿了,还带着些许滚烫,月九龄对折着顺道替他擦拭来两鬓发出来的汗珠,然后才放进热水盆里清洗,拧干。
她扭身抬手正要继续替他擦拭肌肤降温降热,不料对上了一双涣散的墨眸,动作一顿,眼角无意识一弯,声音又轻又低:
“吵醒你了?”
听到月九龄的声音,那双墨眸便有了焦点,落在床边的人上,异常明亮。
顾墨玧撑着起了身,半靠在床头,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替她掖被角的人儿身上,然后用嘶哑的嗓音回答她:
“没有。”
本来他被梦魇住了,想要清醒却始终无法挣脱的时候,似乎闻到了令人熟悉又安心的气味,一扫心口的阴郁,身心放松之余梦里那些魑魅魍魉也就不再纠缠他,自行退散了。
所以顾墨玧才得以清醒过来了,只是没想到一睁眼,竟然真的看到月九龄了。
“怎么提前回了?”
他记得分明嘱咐过绯刀和落影在她没回候府前不准说自己生病一事。
月九龄闻言一边继续她方才的动作,一边想也不想地回道:“担心你。”
早晨出门时她就发现顾墨玧有风寒之症,从孙老头儿家中出来之后,她就想立刻看到顾墨玧。
果然他还是生病了,月九龄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孙管事说你自小身子就好,不爱生病,很让人省心。所以八岁生的那场病来势汹汹,像是要把之前几年逃过的病痛一并讨回来,足足病了三个月才好透,把侯府上下都给折腾坏了。”
孙老头虽然知道小侯爷当时是被人下了毒而并非生病,但说了那么多年都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口。
顾墨玧听她说起那场病和老管家,神情一滞,但很快恢复原样,漫不经心地问了声:
“今天见到孙伯了,他老人家还好么?”
月九龄捕捉到他几不可闻的变化,不动声色地回道:
“精神头还不错。”
音落她将再次被打湿的布巾放到一旁,坐在床边与顾墨玧四目相对,极其认真地问:
“是东洋旧案查到了什么?”
顾墨玧闻言冷峻的脸庞有过一瞬的错愕,嘴唇动了动,还没发出声就先忍不住咳了起来:
“咳咳——”
月九龄起身给他倒了杯温水,看着他喝下去了不再咳,才重新开口:
“你都知道了。”
她昨日就发觉顾墨玧心事重重,跟他说自己今日要去贺北县探望侯府的老管事,他犹豫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于是她也没有多问。
如今想来他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迟疑。
月九龄本想等从贺北县回来了再说,谁知道顾侯爷还把自己憋出病来呢?
顾墨玧听她如此直白,也没打算隐瞒,露出了一丝苦笑:“我也是这两日才得知的。”
他伸手拉着月九龄泛凉的指尖,用自己滚烫的掌心去暖,月九龄任由他动作,耐心地等着下文。
顾墨玧沉吟了许久才继续说:
“师父年轻时有个过命的朋友,他们同生共死了很多次,彼此很信任。后来姨父……就是秦国公受封,创建秦家军,那个朋友便跟着姨夫离开顾家军去了西南边境,两人逐渐没了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