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去岁末雪灾埋下的祸根。今年的祭礼便格外重要,不说其他,祭神大抵还是当下常用的安抚人心的举动。结果祭神之后亲蚕出了把蚕弄到地上的事,可不叫人多想,这怕不是要得罪干净蚕神。
至于叫元羲受惊的那条青虫,这人间的罪责是推不到一条虫子身上的,自是要元羲这个当事人来担。
若要问那虫子缘何出现在那处,那就更说不清了。也许是爬在桑叶上带进蚕室的,也许是通过人的衣裙上带进来的。颜色相近,怎样都是有可能的。总之,实在说不清。
这桩事不算小,昭宁公主是天子爱女,不久前亲去灾区勘灾并监督赈灾事宜为朝廷立下大功一件,这回她撞上此事,也不知陛下会如何处置她。
所有人都巴巴等着天子圣裁。
天子最终处置了几个当时在场的蚕妇,又把昭宁公主送去了庙里念经,为天下人祈福赎罪。
当今圣上果真是一代雄主,以社稷为重,便是最为宠爱的女儿,亦没有姑息。
只是不知这天上的神佛是不是会互通消息,叫旁的神仙同那蚕神说道说道,赦免了这位殿下的罪。
元羲于是又过起了吃斋念佛的清修日子。
顾幼澄替她委屈,元羲自己却十分平静。
她清修的佛寺乃是帝都香火最为旺盛的大慈恩寺,因了昭宁公主来此清修,大慈恩寺特辟了一处禅院供她所用。
元羲于是便心安理得地在大慈恩寺住了下来。
百姓听闻皇室公主在大慈恩寺清修,个个想来此处看热闹,叫大慈恩寺的香火越发旺盛。
却说有举子结伴去大慈恩寺拜佛求功名,佛寺甚大,游玩间迷了路,走到了某一僻静处,见到有女子正低头种着树。
那女子只露出个侧脸,看不真切其模样,联想到昭宁公主在寺中修行的传闻,那些人心中皆是一动,脸当先便红了起来。
其中一人便抬手冲那女子一揖,彬彬有礼道:“姑娘有礼,在下几人耽于春景,不小心迷了路,冲撞了姑娘,还请恕罪。”
隔了那么远的距离,其实算不得冲撞,他们转头立刻离开的话,根本连面都照不上。然则人家偏偏出了声打了招呼,强行“冲撞”上了。
那女子转过身来,见了他们几个,眉头一挑,笑了起来,复又转头看向一旁道:“阿姐,我今日在此,已叫七八拨人‘冲撞’了。”
旁边传来了一声轻笑,却并不接这话茬。那些听懂了话中之意的举子们,已是羞得满面通红。
看来是认错了人,世人皆知昭宁公主是今上嫡长女,她上头可没有什么“阿姐”。而那“阿姐”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只闻其声未见其人。
那一声笑,虽则悦耳动人,却也叫人越发羞恼,当即便拱了拱手准备离开。
这时却见有侍女模样的姑娘从远处行来,冲那看不见的“阿姐”行了一礼,道:“殿下,阳信长公主已来了寺里,此时正在大殿里敬香。”
一声“殿下”,叫的那些个欲要离去的举人的腿再迈不开一步,甚至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两步。
这两步的距离,却是叫人眼前柳暗花明,豁然开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禅院深处,正值春深。浅碧嫩红,早已铺染开来,那边靠着院墙处的老桃树下,有女子正躺在软榻之上,以一本《金刚经》遮面,竟似睡着了般。
但他们都知道,她并未睡着,方才还笑来着。
那女子一袭茶白绉纱裙,臂上挽了红绫披帛,发上簪了同色的牡丹,她这般躺着,身上却是覆了从那桃树上落下来的桃花瓣,从旁边这么看过去,粉的白的红的,俱是至纯的颜色,偏这般汇于一处,端的是靡丽异常。连那遮在面上的《金刚经》,在这一片红红粉粉中亦沾了些香艳气息。
一只素手伸出,把那被桃花瓣覆住的金刚经揭开,因了这个动作,桃花瓣亦纷扬散开,如同下了一场花瓣雨般,纷纷零落坠地。
那《金刚经》之后,正是一张叫桃花羞惭李花愧让的芙蓉面。
想来这便是那昭宁公主的真容了,果然不负其貌美之名。
元羲站起身来,掸落一身落英,转过头来看着站在不远处发呆的举人们,笑笑道:“怎的一个个儒家子弟,全跑来佛门跪拜求名利,祖师爷在地底下,只怕要气活过来了。”
儒家祖师爷的棺材板压不压得住还两说,这几位儒家子弟却是个个面红耳赤,似要立时飞升一般。
四喜亦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