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与那久远却年轻的朋友重聚,人是,物非,徒生感慨万端。
暴龙女不知道生命究竟源自何方,又归于何处,寂于何时,但它知道,若关于老爸与玲玲走向机器人的浪漫田园的际遇,并不是一个梦的话,那么,正如它们所说,在漫长的数十亿年时光之后,凭着那本仅存的关于人类的记忆之书,新的人类文明也许还会出现。生命渴望活着,文明则渴望永存。毁灭、新生,周而复始。但暴龙女也知道,当太阳失去灿烂光芒的那一天到来,生命还能做怎样的坚持?它同样不知道,在失去了一切亲人、朋友,甚至失去了整个龙族文明、他族文明的时候,独活于这个孤独星球之上的自己,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日出而作,日没而归,归去何处?归家吧。但是家在何方?它已经趁着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到曾经的玻璃基地所在的位置走了一趟,玻璃基地早已荡然无存;它也到了那片曾经的村庄,那里早已经片瓦无存。家,已经没有了,时光将它曾经熟悉的一切都清洗一空,唯独留下了这块巨大的苏铁树化石。它已经不再生长,不再枝叶招展,不再吐绿抽蕊,它无声无息,静静地伫立于晚霞的最后一楼光芒中,暴龙女唯还能感知到的,便只有苏铁树化石上面的纹理,那曾经是属于苏铁树的纹理,现在只是毫无生机的石头,但也是来自亘古的呼唤,是家的呼唤。它想回家了,但回归何处?这便是家了。若不想回到那可怕的时空虫囊控制中心去,便以此为家吧。
它记得,老爸曾经葬于此地,葬于苏铁树下的某个地方。明天,它必须找到老爸。
是的,它记得那一天非常累,累到寸步难行,便将老爸埋葬在石缝之下了。它越是害怕孤独,便越发的确信事实就是这样。
第二天,天还没有亮,暴龙女便被一头庞大的老角龙咬醒。那头角龙是它所见过的角龙中身躯最雄伟、最漂亮的,以至于它用巨斧将它的脑袋削下来之后,心里一直在恼怒自己的冲动。
挖掘石头的工具是那两把巨斧。石头是无比坚硬的,但在它的蛮力之下,斧子似乎特别好用,石头也不再坚硬了。石坑越挖越深,但没有找到老爸的踪迹。一连20多天,暴龙女又尝试了好几个可能的位置,结果还是一样令人失望。时间太久远了,也许老爸早已化作沙尘,在烈火与洪水中了无踪迹。这是很有可能的,万物皆有生死幻灭,没有必要伤心。
今天,手脚已经累得动弹不得的它,坐在由那些挖掘出的石块围成的简陋院子的一角,望着院子中间的苏铁树化石出神。暴雨倾盆,雷电交加,老角龙的两只大角威武地冲天刺出,在闪电中显出忽明忽暗的清晰轮廓。粗大的寸滴砸在头顶的石块上,嘭嘭作响,然后沿着石块的边沿往下流淌,在它的屁股下汇成小小的激流,溅起的泥浆和石粉粘在脚上、大腿上的鳞片之间,痒痒的,无比烦人。雨声是催眠曲,暴龙女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睡梦中,它又回到了玻璃基地里,那满屋子乱跑的小不点们嘻嘻哈哈地走过,可爱到想往小屁股上多抽几巴掌……格斗……高高的树洞中……蜈蚣……舒适的虚无之境,一切消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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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龙女伸了伸懒腰,将汤碗推到一旁,然后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闭上眼睛说:“我累了,不想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