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交互只在瞬息。在旁人看来,殷无执只是随手借齐幽谷的肩膀擦去油腥,随后继续专心致志地应付桌上的菜肴。
“这少年血气旺盛,根骨更是扎实。不过不知道资质如何,是否与我有一段师徒仙缘。”男子收回手,食指拇指轻轻摩挲一会,看向齐念,微微点头,“烦请齐念先生为我腾一间厢房。”
“若是无缘成为仙师弟子,不知仙师是否愿意在坐下添一服侍灵童?”齐念说,在他说到“灵童”时一旁的妻妾面色皆是一变,不约而同往自己的孩子看了一眼,有一位刚想开口,齐念迅速察觉,递过去一道冷厉的眼神,那位便瑟缩回去,低头不语。
“全在缘分而已。”男子说,目光终于落回殷无执,“不知这位又是?”
“是我师父。”齐幽谷立刻说,生怕自己开口晚了,话茬不知道又会被接往何方,“幽谷先谢过二叔好意,特意请动仙师大驾来此,但侄儿并无意愿跟随仙师修行。幽谷已经认人为师,行过拜师之礼,怎可轻易改换门庭?”
“脾气也跟大哥那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齐念摇摇头,看向殷无执,“殷野先生,你——”
“念儿!”齐白琥低喝一声,“我已说过,这事我已有计较,不必操之过急!”
“——你可愿意与我家幽谷侄儿解除师徒关系?”齐念并不理会,“我听说你在屏山湖救了我侄儿一命,收他为徒,想来有些自保手段。但是眼下小幽谷仙途有望,阁下不过只是一介江湖武夫,怎可以救命之恩要挟前途?”
“齐老爷这话可真是刺耳啊。”殷无执拎起一个酒壶,对准壶嘴吮了一口,漱去满嘴食物残渣。也不看去看齐念,只是斜眼觑着身后男子冷笑,“一个装神弄鬼的道士而已,您却在这里用全家人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与其听他放什么仙缘的臭屁,不如让家里人一起跟我学几年拳脚功法实在,还能给您几分折扣。”
“殷野先生,”齐念语气虽然依旧保持和缓,但沉郁的怒意已然于眉心聚拢,“我敬你于幽谷侄儿有恩,开席以来不曾计较阁下失礼言行。但你若出言不逊,冒犯仙师,只会招惹祸端!”
“切,老子倒要看看祸端长什么模样。”殷无执不屑一顾地站起身,大大咧咧地走向男子。难为他并无任何醉意,偏偏要装出一副醉眼朦胧的模样,歪着脑袋凑到男子近前,喷过去一口不算浓郁的酒气,“你这牛鼻子能给老子带来啥祸端?老子先给你带来祸端!”话音未落,在旁人的惊呼声中,他举起拳头猛地砸过去。
“砰!”
也不见男子如何动作,殷无执横空倒飞出去,将偌大的餐桌砸得四分五裂。碗筷锅碟劈头盖脸地倾泻下来,各色汤汁更是将他淋得满头满脸。众人忙不迭地避开,站到角落。殷无执假意在一地狼藉中挣扎片刻后才起身,胡乱抹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气急败坏:“你这牛鼻子,使什么妖法!”
“还要自取其辱么?”男子收回手掌,语气平淡,“就算这位少年没有资质,结不成仙缘,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阁下身边久了,也只会是粗人一个,休要祸害良家子弟。”
“殷野先生,这便是祸端。”齐念在殷无执身后说,“念在你终究是搭救过我家幽谷,姑且让你在厢房留宿一晚,明日一早,我自会备足金银,权且给殷野先生做盘缠。”
“我要一百两黄金,三百两雪花纹银!”殷无执立刻说。
“可以,只要殷先生搬得动,别说一百两三百两,就是千两金银又如何?”齐念眼皮都不眨一下,“我这就让下人领殷先生前往厢房。”
“我为这位少年讲解道法玄理时,这位殷野先生也可以来旁听,就算听不懂,陶冶性情,教化警示一番也是极好的。”
“我可以安排两间相邻的厢房。”齐念说,“仙师这便开始吗?”
“不急,半夜三更时分我再来,切莫睡着,这是考验心志第一关。”
“老子沾着枕头便睡,你们在隔壁叽叽咕咕也吵不到我,不劳费心了!”殷无执气哼哼地往外走,一边拿衣衫下摆擦脸,一边朝齐幽谷隐蔽地挤了挤眼睛。
齐幽谷心下无奈。师父闹是闹开心了,自己又该如何在祖父面前自处?幸亏先前没给师父扯太多不着边际的好话,不然他现在只想刨个地洞钻出齐宅。经过这么一场风波以后,家宴无论如何是进行不下去了。在齐念的安排下,齐幽谷先回了厢房歇息。后续自有杂役收拾打理。
晚些时分,齐白琥推开书房的门。齐念正在读《轩辕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