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是浓成墨的黑,中央的河水波光粼粼,晶亮得仿佛辰星掸落的碎屑,群星包围中,单薄的身影自河间转过脸,淡金色的发丝拂过昳丽的眉眼,似真似幻。
卫寻心尖一跳,“木晹……”
她往前走几步,行进的流水却缠住步伐,变得越来越黏腻,转瞬间就成了块石泥,困住她双腿,动弹不得。
几步远的少年面上露出乞求之色,“小寻,救我……救我……”
“我…我……”
卫寻哑然发声,想拼命挣脱腿上的束缚,整个人却陷入泡胀的温水中,连意识都被腐蚀。
她眼睁睁地看着少年人眼含惊恐,仿佛遇见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开始疯狂地捂住自己的脸,它身上一根根红得渗血的线迫不及待地浮现,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将它的皮肤割成一块又一块。
“好痛……好痛!”
“小寻,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不救我!”
我想!我想!
卫寻努力张大嘴巴,却发现自己完全发不了声。
“我快要痛死了!你为什么要站在原地?!你快点过来啊!它们都是坏人,都拿刀割我!”
凄厉的喊声充斥耳膜,卫寻困在当下,泪眼模糊,她无助地击打周身看不见的透明玻璃罩,无声地大吼大叫,试图能传一丁点儿声音过去。
我在啊木晹!我在这!
你快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救你?我要怎样才能帮到你!快来个人告诉我啊!
然而几步的距离,却咫尺天涯。
河中央的人影已然痛得失去理智,弯下高傲的头颅,眼中的猩红逐渐被怨怼所代替,它冷不丁地问:“你当年,也是这样看着你父亲,去送死的吗?”
咚——
如同耳内骤然震响一口沉钟,一时间冲得她毫无血色,什么声响都听不见了。天地间,只剩下锥心地拷问,一遍又一遍。
你就是这样,亲眼,看着你父亲,去送死的吗?
不……
你还毫无愧疚之心,每日嬉闹,和你的杀父仇人相处融洽。
不是的……
你……
“你到底是谁?!”一声怒喝撕裂玻璃罩,卫寻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竟突然有了力气,找回声音,“你搬弄是非,扰乱我的心性,是何居心?!”
严声厉喝如刀,一把劈开黑暗。有什么东西窸窸窣窣地逃退,河中央的少年满身是血,淡金色的发丝湿漉漉地耷在耳沿。
它抬起苍白的脸,眼里是受伤之色,它迎着对面人锐利的视线,苦痛又不解地问:“小寻,你当时,为何不救我呢?”
“我……”
她呼吸一窒,愣神间四面高墙轰隆隆倒塌,全部砸向正中间的人影,只有那双怨怼的眼睛成为了黑暗中最后的光亮。
“啊——”
卫寻猛地惊醒,靠在巨石旁剧烈喘气。
雪地松软洁白,背后风声呼啸,卫寻逐渐回过神,心有余悸地闭眼。
还好……还好只是个噩梦。
可是……
木晹和父亲……竟然会入她梦中,她这段时间,真的是压力有些大了,连带着梦都变得离谱……
卫寻不愿再去回忆那个梦,角落里凯撒仍然睡得香甜,也不知现在是几时,对了,纪淮呢?
她左右没见到人,便往后望。
离这有段距离,清冷的望月泊岸,照壁闪烁,那处有个人影,正独自萧索地坐着,不知在干什么。
……
将工具都收回布包后,他们便在石边休息,准备第二日再回树洞。
茫茫白雪中,一切都会没有时间概念,周围的寂静感染到人,卫寻和凯撒都先后进入梦乡。
纪淮却无法入睡。
一闭眼,总能想起那份报纸,哪怕卫寻没有什么表现,但那篇报道,仍然像石头一样沉沉
压在心里,令他呼吸不得。
以至于这短短的时间,他总不受控制地会想起外界最后的那段时光。
纪淮站起身,向着照壁走去。
……
他花了很久,才找到那个人的踪迹。
那个,杀害他妹妹的凶手,那个变态的踪迹。
——有些犯人,他们不会满足于一次的杀人,哪怕当下他们停手了。也总会在时机恰当时,再次忍不住出手。
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时机,为此,他找了那个变态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