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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什么都不懂……孩子!你根本就不懂,只是漂亮话而已,这样不够……不够的……”就像烛泪从灯台中漫溢出来一样,浓雾包围的堂屋里渐渐盛满了低沉而凄绝的啜泣声。 仿佛是一种救赎,老妇人的哭泣使紧捆在我们心上的黑色绳索微微松弛了,我无法形容自己是用怎样的心情倾听那样的告白:“……不管怎样也好,如果能让那个孩子回来,如果能让他回来……” “可以的,只要你真心那么希望的话,一定没有问题的……”如同带有微妙保证的劝诱,琢磨那不着边际的话语却有着奇妙的说服力。两个月以来,我们几乎已经习惯了他用一本正经的态度讲些无稽之谈。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痛哭之后的曾婆婆好歹还是吃了晚饭,不久重华叔叔和婶婶就送她回医院去了。祖母也早早便去休息,原本气氛压抑的堂屋一下子空阔起来。 看着潜进室内的浓雾片影渐渐消散在温暖的空气里,爸爸无意识的翻动琢磨那篇《方技略神仙类考》:“都说万物循环不绝,可生命却不是如此,所以有那么多人钟情于返魂香这种骗术吧。” “那才不是骗术!”琢磨几乎不假思索的回答。对这种轻快的态度,爸爸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人死如同灯灭,重生也好轮回也好,又有谁看见过呢?汉武帝相信这个,花重金请来术士让李夫人复活,到头来还不是看了一场皮影戏而已?” “那是因为汉武帝他根本没有使用返魂香的觉悟……”琢磨还没说完,条案上的座钟带着萦回的余韵发出了七声低响,见时候不早,他便不再争辩,懒散的起身告辞:“唉唉……这里最舒服了,让人都不想走啦……” 我和冰鳍不等吩咐就提着行灯送琢磨出门,如同轻盈的船头劈开黑沉沉的海水,浸透浓雾的夜色在我们面前悄然分开,不远处门灯像金色的水泡一动不动地悬浮着。这一刻,一直沉默着的冰鳍突然发出呓语般低微的声音:“黑夜过去,白天还会再来;冬天过去,春天还会再来,人的生命为什么不是如此呢?假如春天来的话,又怎样呢……” 真不知道还他是个如此善感的人,我疑惑的转头,却只看见那后颈上刚修剪过的清爽发根。琢磨的笑语像缠绕着雾霭:“会怎样呢?你们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一瞬间,我和冰鳍不约而同地看向琢磨那藏在阴影里的低垂眼角,然而还没等我们分辨出那表情的深意,毫无礼貌的招呼声就横插进来:“少千,找你好久了!”“胡说!应该是叫少翁才对!”这两个人一边热切的争论着,一边竟想从我和冰鳍中间无礼的挤过来。 “干什么!”我和冰鳍恼怒的转身——近距离映入我们眼帘的苍白的容颜……那不是人类的面影…… 否认也没有用,从童年时候开始,我和冰鳍身边就蠢动着这样的影子,黑暗中、角落里,无处不在的暗影使幼小的我们恐惧而无所适从。在总是笑着说“小孩子分不清真实和幻想”的大人中,只有一个人会认真倾听我们的哭诉,然后告诉我们——“看不见,听不见,这是最好的;其次就是不去看,不去听;最后就是像你们这样的孩子,你们必须学会装作看不见,听不见……” 那是祖父,因为他一直面对着,和我们一样的世界…… 可现在已经来不及装作看不见也听不见了——我和冰鳍已经在无意中回应了本来不该出现在这世界的声音。一瞬间,幢幢的影子从黑暗中浮现出来,以惊人的速度无声增加着,从那遮蔽一切的浓雾中,不可思议地堆砌出重重叠叠的层次…… 无法逃避也无法隐藏,因为是我们的回应让他们存在,现形…… “你们认错人了!”突然间一只手拦在我和冰鳍面前,琢磨轻巧的侧身过来,顺势将我们推到背后,不满的抗议声在那群家伙中间卷起一阵波澜,可琢磨却散漫但不容辩驳地突然加重语气:“还不明白吗?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 仿佛疾风猛地掠过耳际般,尖锐的呼啸瞬间扫过那群幽暗的影子,彼岸世界的家伙们讪讪地后退着,渐渐隐匿入黢黑的夜雾之中。 “很麻烦吧!”不顾我们惊讶的眼神,琢磨发出了意味深长的感叹,“会碰上这些事的,不只是你们哟……” 不知该如何回答,冰鳍和我只能呆呆的看着琢磨回过头,悠闲眺望失去了形迹的庭院,以幽微的调子吟咏出一段陌生的音节,异国的语言让他的声音忽然间显得遥远起来。下意识的,冰鳍抬起没有提灯的手,却在接触到对方衣袖的前一刻犹疑着失去了目标。似乎看透那不知从何而来的不安,琢磨恢复了以往懒洋洋的语调:“在晦暗的春夜,看不见梅花的颜色,但它的香气却怎能隐藏呢……” 应该是诗吧——虽然只是白描的手笔,但听起来,却像是无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