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他顿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说不出口,静默许久。
良久,才像是终于释怀许多。
“我爱你。”他说。
然后转身,离开了这里。
神殿里所有的门、窗都或虚掩或自然打开,仿佛只是漫长岁月里一个寻常的午后。
他走以后,安菲的眼下,滑下一道泪迹。
外界的风吹过来,安菲睁开眼睛。他起身下床去,却又靠着床身在地毯上坐下,抱膝环着自己,脸上似哭似笑。
“可是我也……”他说,“爱你。”
——他说出了一个对他而言过分熟悉又过分陌生的词汇。说罢,目光微微困惑。
“我……爱你?”再度迟疑地说出这句话,他忽地笑了。
“我爱你。”他又说。
“我爱你。”
重复着这句话,像是看到一个从未有过的新鲜世界,翡翠般的绿瞳里熠熠生光,像是霎时间曦光遍野,冬去春回。
手腕处传来轻微的触感,是他的藤蔓拽住了他的衣角,他回头看,见自己的箴言藤蔓不知何时已经抽枝发芽,在自己身畔悄悄蔓延伸展,纤长茂盛的藤枝将自己环绕其中。
青翠欲滴的叶片下,寂静地开满了雪白晶莹的小花。
于是他再度微笑起来,将藤蔓的一根枝叶抓入手中,像是回想往事。
“其实我从未停止过爱他。”他说,“只是……”
只是你从未真正去做过一个具体的人。所以,曾经的你也只会爱所有人。
你视人们的欢乐如你的欢乐,人们的痛苦如你的痛苦。你也知道他是特别的,但你觉得那是因为你视他如自己不可分离的一部分。
只有当在一切尘埃落定后转身回看,才知道,答案早已在你身后等待了不知多少漫长的光阴。
“好了。”眷恋般环视自己身周盛大静美的场景,他说,“我们走吧。”
藤蔓听懂了,它将自己收回去,变回一根小藤那样易于携带的形态。安菲把它拢入手中,它顺从地缠绕在安菲的手腕上。
然后安菲起身,走出殿堂。
这里是无序力量的最核心,虚无夜幕中一个极点,往任何一个方向看去,都是扭曲怪异的力量构成的奇观,再往外是那些最为破碎混乱的碎片。
过去的许多个纪元里,他从未停止过付出与努力,为的就是世界不至于沦落至此地步。
而如今他看着这些荒诞、怪异,群魔般的世界,却再度感受到冥冥中的引力。
当年他站在故土的边缘直面永夜之时,也有同样的感受。
也许,你最后的领悟,不在光辉的圣殿里,而在混沌的阴影中。
他朝外走去。深渊里的力量缠绕与交错之间,远方有黯淡的白色光影一晃而过,他想那也许是永昼。
他并没有再去寻找它的踪影,而是一步步来到此处的最边缘。回过身,看向来时的夜幕下似乎微带落寞的神殿,和千万个纪元前一模一样。
神殿矗立在混乱力量构筑的高山之上,登山之路曲折陡峻,数万道台阶上鲜血流注,一片刺目的殷红,格外浓烈的景象。
他平静地想起,那时候郁飞尘湮灭了整个迷雾之都唯独留下了永恒祭坛。
而永恒祭坛之中,自然全是他自己曾流过的鲜血。
但是,那都是太久远的过去了。
神殿扮演的角色未必重要,一切纠缠皆源于人与神在现世交汇。
故乡、永昼、乐园的一切如复苏般浮现在安菲眼前,从未如此鲜活真实的情绪纷至沓来,而他的目光平静如夜色。
原来在你之外皆为他物,而喜悦痛苦都是自然。
在他身前,混沌天幕仿佛漩涡倾倒,雷霆闪电轰响一如创世时分。而他身后,无尽深渊如怀抱般展开。
注视着这一幕,忽然感到什么,安菲恍惚伸手向自己的眼下。
他触到温热湿润的液体。
初碰到的那一刻他以为那是自己的眼泪,可放下手他看见指尖上晕开的是鲜红的血痕。
那是一滴血自他右眼坠下,眼眶稍稍往下一点。
为什么会是这里……?
那一个瞬间,安菲忽然想起,有时候郁飞尘经常看着这个位置,有时候会伸手触碰,还有一些时候会去吻。
可他也曾经端详过镜中的自己,那里什么都没有。
而此时此刻看着鲜血在指腹晕染而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