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前的一棵泡桐树上。
郑凡站在柜台前抹着一头的汗填单子准备存钱,存单填好了,郑凡掏钱的手在扯人造革包拉链时突然关节失灵,好像钱一交到营业员手里,就失踪了,心神不宁中他又觉得存折上的数字太虚,像是假的,不真实。于是,他收住了掏钱的手。
在存入银行前,他一定要让韦丽看到真实的钱。于是他对柜台里的营业员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忘了带身份证!”
柜台里的营业员很困惑地看着郑凡转身匆匆离开,另一营业员自以为是地判断着,“也许是假钞,见柜台里新装了摄像头,不敢存了。”
回到出租屋天色已晚,郑凡没吃饭,进屋后迅速关了门,拉上窗帘,插上门后的插销,又将耳朵贴在门后听了一会,确认门外毫无动静后,才坐到床沿上掏出了两捆钱,准备数钱。一路骑车狂奔回来的郑凡浑身汗如雨下,额头的汗滴到了钞票上,郑凡轻轻地擦去钞票上的汗,生怕汗水将钞票融化了。屋内很热,他想开电风扇,又怕数钱时风将钞票吹跑了,小屋里太乱,吹跑了找不到,夜里会被老鼠当夜宵咽到肚里。于是他忍着暑热,小偷一样地偷偷地数起了钱,数第一遍的时候,多出一百块,数第二遍多出两百块,再数,又少了一百块,他头上冒的汗更多了,怎么连个钱都数不准呢。于是接着数,数到晚上九点半的时候,连续三次,都是两万。这时候,韦丽下班回来了,进屋的韦丽见门窗紧闭,电风扇都没开,窒息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来,“这么热,不开电扇?”
郑凡范进中举一样失常地笑着,“风会把钱吹跑了的。”
韦丽这才看到床上铺满了百元大钞,像铺着一床钞票织成的花毯子,没回过神来的韦丽大惊失色,“哪来的钱,你贩假钞了?”
郑凡觉得要是过于得意忘形就太浅薄了,于是竭力克制着自己的狂喜,装得很平静的样子,“跟你说过的,小定考上重点高中,他家里给的两万块钱奖金。”
韦丽拍了拍脑袋,“我都忘了,那个强奸犯还当真了?”
郑凡拿起一张钞票,塞到韦丽手里,“龙家的承诺是真的,你看,这钱也是真的。不要再说强奸犯了,人家已是讲信誉的企业家了。走,我请你去吃牛肉面!”
韦丽说,“不,我要吃加州牛排!”
郑凡终于有了六万块钱存款,这是勒紧裤带省来的,是豁出性命挣来的,拿证两年来,郑凡没给韦丽买过一件衣服;也没跟她单独下过一回馆子,除了迎接她到城中村那天外。这天吃西餐是他们两年来最奢侈的一次浪漫。然而,他们俩拿证以来的第一次争吵恰恰发生在第一次浪漫的西餐厅里。被两万块飞来横财弄得热情澎湃的郑凡说年内必须买房,哪怕是期房,也得定下一套,韦丽说没必要,郑凡说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我在你妈面前拍过胸脯的,我也不能再让我爸妈为我至今单身愁得彻夜不眠,房子一定下,我就向我爸妈宣布我已不再是光棍。韦丽说房价又涨了你的钱都不够首付还贷的日子太累了,郑凡说买小一点的,七十平方也行,下半年争取多接一些活,多挣些钱,赵恒正在为东南亚华侨富商做一套海外奋斗的传记丛书,我准备接一本,报酬不少于三万,韦丽说赵恒是个叛徒,不讲信用,背信弃义,你已经被他剥削得体无完肤了,还带人去抓你,韦丽越说越气,“你要是再接那个破公司的活,我就回单位职工宿舍住,再也不回城中村。”
郑凡没想到韦丽用分居来胁迫自己放弃奋斗目标,他将手中的刀叉拍在卡座台面上,急了,“不接活,哪有钱买房子,我这不都是为了你。”
韦丽反唇相讥,“你不是为我,是为你自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证明你一个知识分子的实力和体面,虚荣!”
郑凡涨红了脸,“我脚踏实地地过日子,我吃了这么多的苦头,你怎么能说我虚荣呢?”
声音太大,许多食客扭过头看着两个失态的青年男女。
郑凡有一种被撕光了衣服的难堪和被戳穿了魂灵的痛苦,而这难堪和痛苦中还有许多委屈,即使他有着难以克服的知识分子的自尊心和虚荣心,可在拿证后,他更多的是想给韦丽一个遮风避雨的栖身之地,给她一份生活的安全感,这明明是责任,怎么能算得上虚荣呢,他无法想通韦丽对他的质疑与谴责。郑凡望着西餐厅里温暖而庸俗的物质光辉,他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牛排和鸡腿被油炸后的焦糊的味道。
晚上回到家里,两人背对背睡在破电风扇哗哗作响的热风中,郑凡没想到两万块钱带给他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分崩离析的夜晚,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