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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苦涩林

许多年以后,李阿毛到了那个冥冥的世界,面对那些严酷而公正的灵与肉的拷问,他该怎样去解释这一段生活?

李阿毛,二十八岁,大学毕业,副营职助理工程师。营地在川西两座很清秀的大山间的“夹皮沟”内。离省城三百公里,离县城三十公里,离那个一眼可以看见十个女人的镇子三公里。

营地也有女人,寥若星辰。最年轻的,想用成语来修饰一下,翻烂成语词典,可怜巴巴,只有“半老徐娘”一词尚可。就这,早已是“私有财产”。前年分来三个娇滴滴的女大学生,不知怎的,终日哭哭啼啼,不出半年,鸽子一样,飞啦!理由很简单,结婚了,男的在军区大院,可以调,红头文件上写着。人往高处走,鸟往高枝飞,天经地义。因此,“夹皮沟”内的光棍协会成员,就从心里恨上那些在大城市办公室内的男性同行。也不过心里恨恨、嘴上骂骂而已,还能怎么着?晚上,还得小心翼翼地翻着辞海,颤颤巍巍地给女人写信。

这种信,李阿毛断断续续写了六年,一年与一年的地址不同。看样子还得继续写下去,地址要继续换下去。何处是归程?长亭连短亭。每要写信,二十二岁,风流倜傥的朱伟,便撇撇嘴,不可捉摸地笑笑,友善地拍拍阿毛宽宽的背,老猎人一样深邃和精辟地说:“老兄,香饵引诱不行。现今的娘们儿,都是狗鼻子,刁着呢!你也不掂量掂量你这颗砝码?动点真格的,设下陷阱,不由她不跳。良心?自然要讲。以后好好爱她不就得了。”

李阿毛没理会朱伟的高论,今天遵老母亲旨意,来会被人说是涅阳一朵花的、比他小五岁的、娇小而丰满的小学女教师。每年探家,他有幸都有这么一次“艳遇”。二十来天,全力以赴,不敢有半点差错。初战速度也很快。第二次可以一起看电影观把戏;第三次可以相跟着逛商店;第四次可以一起去拜会未来的岳父岳母;第五次可以揽着姑娘的腰,沿着从城边流过的三里河,在溶溶的月色中散步;到了第六次,探家时间已到,便在匆忙慌乱之中,两人相拥一次,相互留个地址,关系算是定下了。说来也有几多自豪,阿毛两片厚厚的嘴唇,曾压过六个厚度不同、湿润程度不同、粉红色深浅度也不同的芳唇。他的鼻子上,经过几年的陶冶、临床,如今竟能分辨出六七种不同花露水和护肤脂味道的细微区别。还要继续下去吗?不知道,先前几次,阿毛诚心诚意,回到部队,总是抢先发一封热情滚烫的信。渐渐地,便出现了热嘴去贴凉屁股的困窘。随后,便有无休止的一问一答;再后来就陷入冷战;再后来就是李阿毛主动退却;再后来就和另一个姑娘把这一切再重复一遍。

“夹皮沟”太闭塞,像是另一个世界。这几年,各种新潮汹涌而来,就连涅阳的小县,这片古老的城邦,也竟发生了巨大的震动。这自由,那自由,还有个性自由:这解放,那解放,还有什么性解放。舞厅内通宵红绿灯闪烁,华尔兹、探戈、伦巴、迪斯科,外加贴面抽筋。录像店三五步一个小的,十来步一个大的。武打的、生活的;《再向虎山行》之后,万籁俱寂之中,还要加演一个赤裸露骨的《性交十八式》。目不忍睹。简直让李阿毛这个山里人不知所措。他很惶惑,对这座小城萌生一种怎么也抹不去的陌生感。好几次,他曾有过负疚感,和一个没有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接吻,是一种罪过。每次回家去会下一个对象时,他总要把嘴和脸,用肥皂、香皂、洗衣粉、去污剂洗上四遍,然后涂上一层高效洗头水,用锋利的刮胡刀,把嘴唇刮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刮到鲜血欲滴,方才作罢。然后,一人跑到山顶,操作起自己高灵敏度的鼻子,闻闻身上散发出的气味。然后穿上洗了五遍的去年穿过的军装,去赶汽车,再赶火车。朱伟总笑他,问他笑什么,他总笑而不答。今年,他并没有做让朱伟发笑的事。

他点着一根烟,深深吸进一口,心境很淡泊。三里河旁长着一片杨树,或挺拔,或敦实,都显得茁壮。残阳如血,好一个初夏的傍晚。李阿毛早到一小时,并不是为着去讨好那个娇小的女人,只是忍受不住,已显苍老的母亲没完的唠叨。李家三代单传。阿毛只有一个姐姐。母亲生他时难产,生怕养不活,便起贱名“阿猫”。改名阿毛,还是上大学以后的事情。岁月不饶人,老人晓得儿子的婚事不能再拖了。不过,她有些弄不明白,以儿子这样的身材相貌,才气人品,竟连黄了六个。有几回,忍不住,就问险些成她儿媳妇的姑娘,姑娘总说阿毛不错,只是……两地生活,多有不便。还说请她和阿毛谅解。望着一张张带着负疚的姣好的脸,老人不好再问什么。怏怏地,眼睁睁看着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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