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话地坐在案后的太师椅上,他则用眼神示意,让琼林将公文放到她面前的桌案上。
掀了衣摆,他在她对面坐下,对上她那一双有神璀璨的眸子,问道:“公主可知我朝公文分为哪几类?”
她将双手放在膝盖上,坐得乖巧,想了想道:“嗯……写了废话的,和没写废话的。”
庄乞鹤额角青筋跳了跳,“……”
他倒有耐心,压了压火,娓娓道来,“有两大类,公事用题本,私事用奏本。奏本又分两种,奏公事者,衙门堂官领衔呈上为公本,个人呈上为手本。每种奏章行文方式和规格皆有定制。”
手肘抵着椅子扶手,双手交扣,他淡淡看着她,眸底如有湖光山色的晴光,“公主拿起最上面一本看看。”
见她将那本绿绸布封面的奏章拿起来,他道:“这种六扣白柬,长约七寸的奏本,一看便是手本。”
他颇有耐心,将所有公文规格形式和行文方式都给她讲了一遍。
不知不觉,透过窗子的光线变得有些灼眼,如日中天,已到了正午时分。
学了一上午,她脑子里塞的东西太多,都快要挤爆了。
然而,他还未觉得累,依旧不疾不徐地讲着,“各衙门所上奏本,体制约为十类,一曰题,二曰奏启,三曰表笺,四曰讲章……”
看着她半托香腮,眼眸半阖,快要睡过去的样子,他指节扣了扣桌子,皱眉道:“公主有没有在听?”
被“笃笃”的清脆声音惊醒,她猛地支棱起来,“在听!在听!”
叹了口气,他偏头看了看大盛的正午阳光,意识到讲解的时间有些偏长。
抚平眉间褶皱,他挑眉道:“先吃午饭,下午再学吧。”
“啊?下午还要学?”她乞求般看着他,水汪汪的大眼睛星池遍布,“这么多,人家记不住嘛。”
脸色顿时一沉,他疾言厉色道:“公主!”
“公文批示涉及江山稳定!”他眸中凝光熠熠,语气不容置疑,“公主连最基础的公文种类都分不清楚!倘若今日边关告急,外族铁蹄既要破关而入,公主连批示行文的能力都没有!”
双手捧着微尖的团子小脸儿,她笑了笑,“那不是还有夫君在嘛,可以临时代我朱批啊。”
“公主说的什么话!”他眉间怒意更盛,像她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语气火药味儿十足的,“臣是首辅,只有票拟之责,没有朱批之权!”
他别过脸去,银灰色袍子一拂,恼道:“代君朱批,是为谋逆!”
最后两个字,说的极重极狠。
他骨头是竹子做的,在辽东战场上又被鲜族鲜血浸过。
铁血泡出来的潇潇君子骨,对“忠”字有一种绝对的执着。
君君臣臣之间的那道坎儿,打死他都不会迈过去。
看着他满脸怒意正盛,她后悔地想抽自己两巴掌。
那句‘代为朱批’的话,说的有些太不负责了。
她走到他身边,捏着他袖角,小心翼翼道歉,“夫君别生气嘛,我错啦行不行。”
“我发誓!”她四指并拢,看着他紧绷的脸,眼光深邃“我一定听夫君的话!好好学习朝政!绝不偷懒!”
见他还是不理她,她伸出食指,在背后细腰上画圈圈,嗲着嗓子哄道:“夫君,我都承认错误了,你理一理我好不好?”
水葱似的手指软软的,一圈一圈在他后腰上梭巡,痒痒的,好像在圈定自己的领地。
男人的腰部本就敏感,他身子不由一僵,被那不规矩的小手搞得泄了气。
猛地转身,将她素白的手腕儿抓在手中,他脸上带这些未散的余怒,绷着的脸总算是松软了些,“‘代为朱批’这种话,公主莫要再说!”
见他的气终于消了一半儿,她掂起脚尖儿,猝不及防在他唇边啄了一下,“知道啦!夫君正直博学又忠心,是我大岺朝的好臣子!再也不让你越权帮我啦!”
被他亲的怔了一下,耳根竟热了起来。
为防止她发现耳根变红,他赶紧将她推开,别过脸去,强装淡定,“臣让人去传饭。”
吃了午饭,学了一下午官僚体制,眼见日落,天光昏黄,她实在撑不住了。
对面,庄乞鹤正用笔细细画着官僚体制示意图,京都府十八衙门以及其下吏员所属。
刚刚标了一半儿,就听对面“嘭”的一声巨响。
笔尖儿一顿,“督察院”的“院”字被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