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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认卷(ZC) 我们的父亲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们的父亲来到我居住的城市。那时我的妻子正好怀孕三个月,每天的清晨或者黄昏,我的妻子总要伏在水龙头前,经受半个小时的呕吐煎熬。其实我妻子也吐不出什么东西,只是她喉咙里滚出来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亮,一声比一声吓人。

我们的父亲就在我妻子的呕吐声中,敲响了我家的房门。我看见我们的父亲高挽裤脚,站在防盗门之外,右边的肩膀上挎着一个褪色的军用挎包。看见我们的父亲,我像从肩上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担子。我对我们的父亲说,过去母亲怀上我们的时候,是不是也呕吐不止?你们生养了三个小孩,对于呕吐一定有经验。我们的父亲摇摇头,说你们的母亲好像从来没有呕吐过。沉默了一会儿,我们的父亲接着说,或许你们的母亲也曾经呕吐过,只是我记不清楚了。

我们的父亲把他的军用挎包放到沙发上,我的手情不自禁地伸到挎包里。过去,我们的手从挎包里掏出糖果、角票、铅笔、作业本以及《毛泽东选集》,现在我从挎包里掏出一杆黑色的弯曲的烟斗和一小袋烟丝。我们父亲的目光紧紧地盯着我的手,我赶快把烟斗塞回挎包里。挎包上绣着的八个字,像八团火焰照亮我的眼睛,那是草书的“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妻子的呕吐声不时地从卫生间里传出来,我们的父亲被这种声音吓得手忙脚乱,从沙发上站起来又坐下去。他的手落到一本杂志上,捡起来翻了几页,便慌慌张张地丢回原来的位置。他的双手不停地搓动,偶尔也腾出一只手来抓抓花白的头发。在我们的父亲看来,我妻子古怪的声音不亚于一声声惊雷。最后,我们父亲的手落到挎包上,他才变得镇静下来。他掏出烟斗和烟丝准备抽烟。我说你的儿媳已经怀上你的孙儿,屋内不准吸烟。他的脸上挤出一丝苦笑,烟末从他的指间滑落。他只好离开沙发,走到阳台上。

我猜想我们的父亲会站在阳台上抽一杆烟。但是等了好久,我没有看到烟雾从阳台上飘起来。我们的父亲在阳台上喊我。他没有喊我现在的名字,而是喊我的小名。我应声来到阳台。我们的父亲从头到脚把我认真地看了一遍,然后把填满烟丝的烟斗递给我,说我没带什么东西给你,装一杆烟给你抽吧。

我接过烟斗,狠狠地吸了一口,那些烟雾沿着我的脸庞往上爬,一直爬进我的头发里。我们的父亲站在一旁盯住我的嘴唇,看我吸烟。我发觉我们的父亲根本没有把这里当做他自己的家,他有些紧张、羞涩和不习惯。我吸了几口之后,把烟斗递到我们父亲的嘴里。我们的父亲吸了两口,又把烟斗递给我。就这样我和我们的父亲一人一口,轮换着把那锅烟抽完。

这时,我听到了电话铃声。电话是A打来的,A是我的领导。A问我吃过晚饭没有?我说吃过了。A说吃过了就好,你马上收拾一下行李,跟我出差。我想对A说我们的父亲刚来,我的妻子现在正在呕吐,出差能否推迟到明天?但是我想了想,还是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搁下话筒,我把目光投向我们的父亲,说小凤就拜托你了。小凤是我妻子的名字。我们的父亲举起那根烟斗轻轻地一挥,说你放心地出差吧,把差出好罗。

事实上,我和A以及司机这个晚上并没有离开我们居住的城市。我们躲在长城酒店的一间小包厢里唱歌跳舞。这是A的有意安排,A迷上了酒店里的一位小姐。我虽然跟随A多年,但始终揣摩不透A的心思。我不知道我们的出差是到此为止呢?还得继续走下去。A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说等出完这趟差,你的事情就解决了。我说什么事情?A说提拔的事。A说这话时,我突然觉得A像我们的父亲。于是我抓起话筒,拼命地歌唱。我的声音一个一个地钻进话筒,然后变成炸弹,在话筒的另一端炸响。声音如水,淹过我们的脚面、颈脖和头顶,最后把整个包厢淹没。A朝我露出宽慰的笑,呐喊声使我们彼此感到安全和信任。

从这个晚上开始,我跟A就算正式出差了。转了几天,我们转到了湘西张家界。A对我说,不要往家里打电话,不要让单位和家里知道我们在什么地方。A的游兴极佳,我只好陪着他高兴,但我的内心里却忧心忡忡,担心我的妻子和我们的父亲。有时,我的胸口会莫名其妙的慌张。我想对A说我们快点回去吧。这样想了好几次,又犹豫了好几次,最终还是不敢跟A说。A甚至于不让我离开他半步,他把我当成他的心腹,就连玩女人和拉尿,他都不回避我。

二十多天之后,我才回到我的家里。看见我的妻子小凤精神抖擞地站在厨房里炒菜,我于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小凤看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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