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天,像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四十分钟前宋月抱着试卷进入教室时,外面还是晴空万里,白云高悬。现在下课铃声刚响,宋月收完试卷出来,天空中已经看不见什么光亮。
原本白色的云朵,像是沾染了墨汁,无限的膨胀,下坠,互相挤压在一起,似乎是被一根细线悬在人们的头顶,让人怀疑下一刻是不是就要掉下来,砸中自己。
双溪初中一层楼一个年级,宋月教的初二二班在二楼左拐最里边的一个教室。
宋月抱着清点好的试卷,正要下楼梯去一楼的教师办公室,楼道里的狂风吹的她裙子都鼓起来了,周围不少学生见状都吹起了口哨,她连忙伸出一只手去压住裙摆,下一刻却感到右肩忽然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本就单手抱着试卷的右手一麻,手上一松,成卷的试卷,像是逃出牢笼的蝶,在楼道里肆意飞扬。
“老师,不好意思,我帮您捡。”
宋月刚扶住旁边的栏杆稳住身体,听见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从糊满脸的黑发发丝间瞥到了一个蓝色的小身影,他“蹭蹭”的跑下楼梯,敏捷的弯下身子,捡掉到地面上的试卷。
从楼梯上面往楼下去,凡是看到试卷,他都快速灵活的弯腰捡起来,宋月刚刚用手拨开脸上的长发,将长发理到肩膀两边,那个小男孩已经抱着一叠卷子上来了。
“老师,您的试卷。”将手里的试卷往宋月手里一塞。
“谢谢你。”宋月刚说完这话,那小男孩已经转身像只小猴儿一样,一屁股蹭上旁边的不锈钢栏杆,顺着栏杆滑下去了。宋月心一悬,立马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却只看见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而刚刚的那个小男孩早就已经不见了。
自始至终,那个小男孩的动作快的像道龙卷风,宋月都没来得及看清他的正脸,只隐约瞥见他的睫毛很长。
宋月摇摇头,心想这孩子真是皮的很,顺着楼梯栏杆滑下去也太危险了,下次要是再见到他,一定要好好教育一番。
宋月进办公室时,里面只有一个教地理的曹老师。曹老师本名曹有礼,有着手短脚短眼缝短下巴短个子短的五短身材,头上地中海,据说以前是村子里的泥瓦匠,双溪初中刚建立的时候缺老师,他刚好认得几个字,就捡了个教书的便宜。
曹有礼五十来岁,一天到晚穿着件不合身的浅褐色西装,像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里面套件高领蓝色秋衣,下面是条能拖到地的黑裤子,遮住了不知穿了多少年的掉皮皮鞋。
见宋月进来,曹有礼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原本就像是被支了根牙签强行撑开的小眼睛,在镜片的映射下更加明显。
“小宋老师,给学生们考试啊?”
宋月回到座位上放下手里的卷子,点点头:“给他们做个测验,探探他们的底子。”
往四周看看空旷的办公室,宋月问曹有礼:“曹老师,其他老师人呢,下午不是还有一节课才放学吗?”
“哦,这天不是马上就要下雨了吗?他们回家收衣服了。”曹有礼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不太在意的喝一口茶:“大家都住得近,回家收了衣服再赶回来上下节课也来的及。”
宋月瞥一眼腕上的手表,距离下节课的确还有好几分钟。
“那曹老师您不用回家收衣服吗?”看着端坐在办公桌后面的曹有礼,宋月开口问他。
曹有礼将喝到嘴里的茶叶吐回茶杯,轻蔑的笑道:“我们家有老婆子在呢,这些事根本就用不着我动手。”
宋月刚来双溪镇工作十天,还是不太适应当地人的粗鲁,只好对曹有礼礼貌性的笑笑。
宋月打算现在就把试卷改出来,在办公桌上却没找到红笔,她翻遍了桌上桌下的所有角落,终于发现了不知什么时候滚到桌子里面的红笔。她蹲下来,探着身子就要往桌子底下钻,够掉到里面的红笔。
曹有礼的座位正好在宋月座位的左后方,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宋月因为弯腰露出来的圆滑弧度,以及刚刚因为护着胸前的试卷而被微微打湿的后背,此时正清晰的显露出里面肩带的形状。
曹有礼喉间一滚,“小宋老师啊,你晚上有没有时间啊,咱们一起吃个饭?”
宋月刚把角落里的红笔捡出来,就听见了曹有礼突然的邀约,她还有些懵,知道这双溪镇的人好客,一般遇见熟人都会邀人回家吃饭,可是这曹老师好像跟她不太熟啊:“曹老师,这太麻烦了吧,今天估计马上就要下大暴雨了,嫂子应该忙的很吧。”
曹有礼听见她的话簌簌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