尧以天下让许由,许由不受。又让于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为天子,犹之可也。虽然,我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夫天下至重也,而不以害其生,又况他物乎!唯无以天下为者,可以托天下也。
舜让天下于子州支伯。子州支伯曰:“予适有幽忧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故天下大器[大器:宝物]也,而不以易生,此有道者之所以异乎俗者也。
舜以天下让善卷,善卷曰:“余立于宇宙之中,冬日衣皮毛,夏日衣葛絺[絺(chi,一声):精细的葛布];春耕种,形足以劳动;秋收敛,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于是去而入深山,莫知其处。
舜以天下让其友石户之农,石户之农曰:“捲捲[捲捲:用力的样子]乎后之为人,葆力[葆力:勤劳用力,不知养德]之士也!”以舜之德为未至也,于是夫负妻戴,携子以入于海,终身不反也。
译文:
尧要把天下让给许由,许由不接受。又让给子州支父,子州支父说:“让我做天子,不是不可以。但是,我正有隐忧之患,刚要治疗,没有工夫去治理天下。”天下的地位最贵重,而不以这种地位危害本性,何况是其他的事物呢!只有不把治理天下当作一回事的人,才可以把天下委托给他。
舜要把天下让给子州支伯。子州支伯说:“我正有隐忧之患,刚要治疗它,没有闲暇时间去治理天下。”治理天下的权位是贵重的宝物,而不以本性来换取它,这是有道的人之所以和世俗不同之处。
舜要把天下让给善卷,善卷说:“我立足于宇宙之中,冬天穿皮毛,夏天穿细布;春天耕田种地,形体足以胜任这种劳动;秋天收获,身体可以充分休养安食;太阳出来就去劳作,太阳落山就休息,自由自在地生活干天地之间,心情悠然自得。我要天下有什么用呢!可悲啊,你是不了解我的。”便没有接受。于是离开舜而进入深山,没有人知道他的住处。
舜要把天下让给在石户的农民朋友,这个石户的农民说:“你做国君是多么辛苦啊,是个苦差事啊!”觉得舜的德行还没有达到最高的境界,于是丈夫背着行李,妻子顶着东西,领着孩子进入海岛,终身没有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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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掸父居邠[邠(bin,一声):地名],狄人攻之;事之以皮帛而不受,事之以犬马而不受,事之以珠玉而不受,狄人之所求者土地也。大王掸父曰:“与人之兄居而却杀其弟,与人之父居而杀其子,吾不忍也。子皆勉居矣!为吾臣与为狄人臣奚以异!且吾闻之,不以所用养害所养。”因杖策[杖策:拄杖]而去之。民相连而从之,遂成国于岐山之下。夫大王掸父,可望能尊生矣。能尊生者,虽贵富不以养伤身,虽贫贱不以利累形。今世之人居高官尊爵者,皆重失之,见利轻亡其身,岂不惑者!
译文:
大王掸父住在邠地,狄人攻打他。送给狄人皮帛,他们不要;送给他们犬马牲畜,他们不要;送给他们珠玉,他们不要,狄人想要的是土地。大王掸父说:“与人家的哥哥住在一起,却让他的弟弟去送命;与人家的父母住在一起,却让人家的孩子去送命,我不忍心这样做啊。你们就好好地在这个地方住下吧!做我的臣民与做狄人的臣民有什么不同啊!而且我听说过,不能因为养人的土地而害了依靠土地生存的人们。”于是大王掸父拄着杖离开了。邠地的百姓成群结队地跟随着他,在岐山脚下组成了一个国家。大王掸父,可以说是个尊重生命的人。能够尊重生命的人,即使富贵了,也不会养尊处优而伤害身体,即使贫贱了,也不会因为追逐利禄而累坏身体。现世的人,身居高官尊位,都生怕失去了它们,见到利禄就不顾身家性命,这岂不是糊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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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人三世弑其君,王子搜患之,逃乎丹穴。而越国无君,求王之搜不得,从之丹穴。王子搜不肯出,越人薰之以艾。乘以王舆。王子搜援绥登车,仰天而呼曰:“君乎君乎!独不可以舍我乎!”王子搜非恶为君也,恶为君之患也。若王子搜者,可谓不以国伤生矣,此固越人之所欲得为君也。
译文:
越国人杀了三代国王,王子搜很担心,于是就逃到了丹穴躲藏起来。这时越国没有国君了,人们又找不到王子搜,于是越国人跟踪到了丹穴。王子搜不肯出来,越国人便点燃艾草,把他熏出来。又驾着国王的车来迎接他。王子搜扶着车绳登上了车,仰头失声呼号:“王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