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篇
我二姐刘玉洁上过几天学,对新生事物特别敏感。她要听说个什么新鲜事儿,绝对要好奇,要激动,并尽力去效仿。六十年代初,农村里边还不兴用报纸糊顶棚,但她到县城开了几天会,回来即用报纸糊。她是我们村唯一一个订报纸的人。报是《中国青年报》,经常登些“生活小窍门”之类的新鲜事儿,她往往还没完全弄明白,就开始效仿。有一回,上边儿登了个用鸡大油擦家具可使家具明亮的小窍门,她即经常用那玩艺儿擦桌子、椅子、箱子、橱子。擦过之后,确实能明晃晃的不假,但却很容易招灰,而招了灰就更不容易擦。如果有什么稀奇事,不管她正干着什么,她都要窜出去看。比方她正炒着菜,锅里的油热着,而街上突然传来吵架声,她肯定要抄着锅铲子窜出去看。我大姐临出嫁的时候曾拧着她的耳朵反复叮咛:“以后你千万不要听见风就是雨、街上发生一点事就往外窜了行吧?我最不放心你的就是这个。”她当时答应得好好的,过后也稍微改了一些,可外边儿有吵架的她不窜了,来了耍猴的她还是要窜。她还喜欢结交一些漂亮的女工作同志,甭管她是不是**,犯没犯过错误,三句话一投机,就跟人家拜干姊妹。因此上,一些工作模样的女人就经常来我家住宿吃饭。那些人走了之后,她还注意总结一番各自的脾性、学识乃至身世特点:老曹参加*****是逃婚出来的;小林喝面条出汗,大热个天儿中午睡觉盖被子却不出汗;肖亚男是知识分子工农化的个典、典范,唱歌也特别好听。仿佛她招待人家住宿吃饭就是为了知道她们一点这个。——表现了A型血质的某些特征。
知识分子工农化的肖亚男,是县农业局的技术员,***又是推广农业技术的一个点,她就经常来我们庄,来到就在我家住宿吃饭。她还有我家大门的钥匙。有一天,我二姐到我大姐家去了,可我放学回来却发现四门大开,进家一看是她躺在我二姐的床上呼呼大睡。她是我二姐最铁的干姊妹之一,当然就很漂亮,不漂亮我二姐也不会跟她铁。她睡觉的姿势确实就很工农化,四仰八叉,嘴角上还淌着哈啦子。我故意弄出点动静儿,将她惊醒,她一骨碌爬起来,叫着我的小名问道:“放学了?”
我那年大概十三,我二姐比我大六岁,她比我二姐小一岁,说明她是十八。我先前对她印象一直不错,觉得她挺漂亮、挺和蔼,每次来我家还带些小人儿书给我。我知道小动物能说话的文章叫童话,是她告诉我的。我整个少年期间学习一直比较好,同时开始做作家梦,与她的影响和熏陶也有关。我的书包是她买的,我第一次吃香蕉也是她提溜来的。——关于吃香蕉的问题,我后边还要说,此处就不多罗罗儿。可十三岁的少年对女人是多么挑剔,她那么个睡觉的姿势,就让我一下对她没了好感,遂答应得不热情:“放了。”
“二姐呢?”
“去大姐家了。”
“中午吃什么?”
“吃煎饼就咸菜。”
“那怎么行,我赶快给你炒菜,我也没吃饭,咱们一块吃。”她说着即到厨房里撒摸了一圈儿,提溜出一捆韭菜开始择,她说:“你把自行车推给那个老华子让他给我修修,操它的,骑着骑着链子就掉了,这一路简直让它折腾毁了堆啊!”她说话也非常工农化。
待我送自行车回来,她正在动作麻利地做韭菜炒鸡蛋。她对我家的柴米油盐比我还熟悉,支使我也跟支使她的亲弟弟似的。虽然是先前她经常在我们家吃饭,但我从没单独跟她吃过,这次单独跟她一起吃,就有点不好意思。她还来了个反客为主,一个劲儿地让我:“吃菜呀!”
她越让,我就越不好意思。我夹起一块卷到煎饼里,即耷拉着个脑袋扭扭着身子在那里挨。她还注意缓和气氛,没话找话说:“好家伙,李香兰昨天到咱县城去唱戏了呢!”
“李香兰是谁?”
“沂水京剧团的主角呗,没听说吗?宁愿三年不吃盐,也要看看李香兰?”
“没听说。”
“二姐最喜欢她了。哎,二姐去大姐家干嘛?”
“谁知道!”
“今天回来吗?”
“说是要回来的。”
“这个二妮子,知道我这两天要来,她还去大姐家!”
吃了饭,她拾掇着碗筷,说是:“你上学去吧,家里的事你甭管了。”
我下午放学回来,见我二姐也回来了。她二位正在那里疯狂地笑话我大姐的婆婆,我二姐说:“我每次去,总见她太阳穴上贴着狗皮膏药,圆圆的那么两块,跟日本鬼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