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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头的故事

沂蒙山人过春节,是极看重猪头的。那年我转业回家乡,过第一个春节的时候,就感受到猪头的重要性。一进腊月,不管熟悉不熟悉的人见了面不问别的,就问"有猪头了吗?"这样地问上你三次,你就不能不重视,为具有一个猪头而操心。还好,单位上分了猪头票,我即凭票买回一个。猪头买回来了,却又犯了愁:虽然那上面的毛大部分是拔过了,但个别地方,如耳朵里、眼圈儿上、嘴角边及皱纹里的毛却没拔干净,还须重新拔。而要拔,用钳子是肯定拔不光,那些细微的毛你捏不住,用烧红了的铁棍儿烙呢?猪毛的根儿又出不来。据说可用松香拔,问题是我和我爱人谁都没拔过,两人你靠我捱谁都不想动手,快到年根儿了,那东西还丑陋地在旁边儿等着。我爱人看见那个丑陋的东西就嘟囔:"你还不拾掇啊?"

我为了提高她的积极性就说:"这件事由你具体负责!"

她即说我无用,"连个猪头都不会拾掇,谁家不是男的干呀!"

"你干嘛不找个会拾掇猪头的呀?你当初可没声明对方须会从猪头上往下拔毛,还须会翻猪大肠儿什么的!"

她一下气乐了:"没见过你这么又馋又懒还不讲理的东西!不会拾掇别买呀!谁买谁拾掇,谁吃谁拾掇,反正我是不吃!"

当时我已有十几年的党龄,加入党组织之后,我最大的长处是善于作自我批评。即检讨说:"刚才是我不对!是我的错误!我拔就是了j"

我爱人就建议我到别人家看看,看看人家是怎么拔的,或者回忆一下小时候"你父亲是怎么拾掇猪头的,你是沂蒙山人,总该吃过猪头肉?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走吗?"

她提到我父亲,我心情很沉重。我父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在我对父亲的全部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有一年冬天我生疹子,父亲在炕头上抱着我跟我一个本家的二哥吵架的事。我那个二哥个子很高,牙很大,喜欢串门儿。他串门儿还不看火候,不管人家有事儿没事儿心情如何,去就靠到人家的门框上呲着两个大牙竖插着,也不打招呼,脸上带着"我站在这儿就行"的神情。屋子里的人要是说话,他就插两句言;屋子里的人要是正忙着,他碍着你的事的时候就暂时挪挪,尔后再站回去。他这

样堵在你的门口竖插着,用不上三分钟就把你堵得烦烦的,你有再好的修养也不行。他往常来我们家,总是照此办理,我父亲也没说过他。问题是那次天太冷,风挺大,还飘着雪花,他来到推开门就抄着手倚到门框上了。你知道,农村取暖条件差,房子还透风撒气,好不容易暖和一点儿,他竖插到那儿迎风户半开,冷风夹着雪花直往屋里灌,一小会儿就跟屋外差不多冷了,而生疹子是最怕冷风吹的。我父亲就火了,说是"你进来就进来,出去就出去,你倚着个门不进不出的算干什么的?"

二大牙就说:"大叔你这是什么态度?咱翻身农民可不能学地主阶级,自己烤火,让贫雇农路有冻死骨!要注意团结,防火防盗,****,E恩!"

我父亲抄起一只鞋就扔出去了:"你个**儿,滚出去!"

他嘟囔着"什么觉悟"走了。

他的好处是不记仇。大年初一,他照样跑来给我父亲磕了头,说许多过年的话,像前不久的事不曾发生过似的。

父亲给我印象最深的第二件事是过年煮猪头的时候,他让我们在旁边儿啃骨头。他坐在火炉旁,手上油渍麻花,脸上放着红光,说是"小孩是小狗,喜欢啃骨头"。啃骨头这件事,说出来不好听,啃起来幸福无比。那是全世界最好吃的东西。在那之后的若干年里,我固执地认为春节的全部意义就在于围着父亲啃骨头,而且不仅仅是啃骨头的本身,还在于啃骨头的那种气氛,那种心境。啃完了骨头,你有了一个概念:现在开始过年了。

却就想不起父亲是怎么拾掇猪头的了。

我回忆着父亲,神情黯然。正黯然着,我的老同学马立坚来了。他外号"美利坚合众国",他曾将我很美好的一段感情扼杀于萌芽状态。具体怎么扼杀的,请参阅本人的另一篇小说《一个人和一个笑话》。过去的事不提了,他现在就是我的同事。我还忘了介绍我是干什么的了,我在县广播站当编辑,他在广播站干临时工,搞机务。我转业回来他见着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让你挖着了哩!"

"怎么挖着了?"

"你在部队当军官,转业回来又当干部,还不挖着了啊?"

我说是"我在部队当军官是吃苦拚命干出来的J你以为部队的军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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