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部关于东北的回忆都与雪有关,很少想到不下雪的时候是怎么回事儿。东北的雪是真正的雪,真正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那一套,有大家风范;且干净利落,既绵软又刚劲,踩上去嘎崩响。不像关内的雪,小家子气兮兮的,软不拉塌,一出太阳就化了,有时甚至不等落地就化了,半阴不阳,拖泥带水,让你很腻歪。
我对东北的雪有感情,这与我一次雪中的经历也有关。
具体是哪一年来着忘记了,总之是那年整个一个冬天,我独自在东北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搞"斗批改"就是了,那年头儿无论什么运动,一到了农村,总要整整那些"****",要么就是再挖出点出身或社会关系有问题的人,斗斗、批批、改改。有点"三支两军"的味道,不过那时不那么叫了,叫斗批改。--我当时参军不久,在一个连队里面干文书,属骨干分子。
我在正式下到那个小山村之前,曾在公社集训过一段。从署着秘密文件的社情通报上看,该村不大,人员却挺复杂,地、富、反、坏、会道门儿、胡子。还有抽大烟、扎吗啡的,什么人都有。我们那个片儿的"片儿长"还拿出几封人民来信给我看,都是该村的人互相检举抽大烟或搞女人问题的。你看了心里就挺紧张,有庙小神灵大,池浅王八多之感。片儿长向我们介绍了个联络员,很漂亮、很严谨的个女兵,叫薛白。我先前与她有点业务联系,她在机关做保密员,我去领取或上缴带密级的文件的时候就找她。她比我们早到了一段,在片儿上负责上情下达或下情上达诸事宜。
我下到那个小山村之后,就住到知青点上去了。白天下地、晚上开会那一套。--往事越来越清晰,我抽烟还是在那里学会的哩。那时候天天晚上开会,一开开到十一二点,困得要命,旁边儿就有小女孩儿卷枝小喇叭给我抽。那地方的男女老少个个都抽烟,也统统会熟练地卷,人家卷烟给咱抽,你总得买盒烟回敬一下吧?这么三抽两抽、你来我往地就会了,上瘾了。白天下地是修大寨田,--噢,想起来了,那是六九年冬天定了,***刚当中央委员的那一年呢。那年冬天,***到辽宁检查工作,辽宁***召开大会让其作报告。报告的内容当然就与学大寨有关。他还挺能讲,根据录音整理的讲话就厚厚的一大本儿。那时候,凡是中央首长的讲话都要印成文件让下边传达贯彻,这么的,薛白就来了,她来是送***的讲话。--噢,这次还没戏哩,有戏的是下一次,不过这次没戏是没戏,可于此后的沉重劳动和繁忙工作中,咱可是盼着她来送个文件什么的哩。有戏的那次刚下过雪,我当时正在跟几个知青在生产队的饲养棚里铡马草,铡马草这个活特别容易让男女青年沟通思想、加深感情。你这里续着干草,她那里一起一落地摁铡刀,脸儿红红,辫子飞舞,草屑飞扬。她嘻嘻哩哩地说一个当地非常流行的谜底是铡草而谜面却不怎么文明的谜语让你猜,听上去还有点双关语的意味儿,那是一种什么气氛?所以,直到现在我还不仅喜欢雪,尤其喜欢于雪天里和几个男女青年一起铡马草。正这么来了。她走近的时候,我正蹲在铡刀旁边续干草,没看见她,一个女知青喊了一声,哎,看谁来了!我一转身,是她,即在一片交头接耳及灼人的目光中出去了。咱的脸肯定也是红了的,一见面,薛白就说,你们还怪和、和睦哩!过日子似的;之后又说,你瘦了。咱心里就热乎乎的。此前,除了自己的亲人之外,从没有任何女同志关心咱瘦了还是胖了,她这么一说,当然就很温暖。我在当时那个年龄段上,特别看重女孩子的温暖。你可能漂亮,却不一定温暖,而她温暖。所以,稍后一会儿,她让我陪她去另一个村将文件给另一个**这种活的战士看的时候,我二话没说就陪她去了。
她来是让我看一封电报的,内容无非是注意****新动向之类。看完了,她还让我在电报的右上角签上自己的名字,证明你已经看过。在电报上签名字的感觉也不错,首长似的,之后,我们即一起去另一个小山村了。 =
一出村,好家伙,漫天皆白,还千树万树梨花开,耀得你根本睁不开眼睛,而身旁的这位一下将一副很小巧的墨镜戴上了,那墨镜的腿儿上还挂着项链之类的
东西,在耳朵那地方滴溜八挂,特别容易出风度。再一看,这妮子的军装洗得泛白(从原苏联进口的一种人字呢布料,掉色,洗一水即泛白),且一尘不染,外边儿还扎着皮带,皮带上挂着小手枪,再加上"一颗红星头上戴,革命红旗挂两边",那真是没治了。沉默了一段,她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