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就发生了战争。

小凤随着家人去她姥娘家逃难去了，老国就跟着他爹在附近山沟里转悠。他们是娃娃亲，且青梅竹马。临别的那天晚上，两个十四岁的孩子还小大人儿似的掉了眼泪。老国说："干脆就跟着俺家得了，***附近到处都是山沟，小鬼子即使能进来，也找不着，三转两转就把他转晕乎了，柳树峪那间石屋子咱去过不是?那回咱俩还......"小凤脸红红地："还说、还说，谁寻思你那么坏哩，说好的玩家家嘛，你玩着玩着就成了真的，把人丢得了不的。""真的，别走了行吧?""俺娘不同意呢，说是本来就兵荒马乱的，再不呆成堆儿，就更让人不放心。""那你好生点儿啊?""嗯，你也好好的，别、别变了心。"他说着谁要变了心**儿的，就跟她抱成堆儿了......

后来，小鬼子当然就投降了。

小鬼子投降，***几乎家家就都有一点战利品，像半身黄呢子军装了，一双反毛皮鞋了，一条马裤了，还有本鬼子的指挥刀什么的。老国家就有那么一把带鞘的指挥刀，没事儿的时候，他就挎着那玩艺儿在街上溜一圈儿，见了人还说你的什么的干活、米西米西、大大的好啊--

小凤一家回来

了。还真是让老国说准了，跑了还不如不跑。

老国一家都好好的，小凤的娘却让炮弹给炸死了，她自己的腿也让炸塌的屋子给砸折了一条。他去她家看她的时候，她就坐在炕上一直没动弹。老国当然就挎着指挥刀，他要问她什么的干活，还要说她大大的好。不想一见面她就让他滚出去。他愣了一下，发现她大了，辫子长了，漂亮了。他想说，说好的谁要变一**儿的嘛，大了，漂亮了，就变了?可没来得及，她几乎是哭喊着又来了一嗓子："你滚啊!"随后他即意识到，她是让鬼子吓怕了，恨屋及乌，看着这玩艺儿不舒服呢。还真是的，他将那玩艺儿放回家，再去见她的时候，她就不让他滚了，但仍然在哭。他说："刚才是我不对，回家才听我爹说大娘没了。"她则哽咽着说："以后你不要来了，咱俩散、散伙了。"他挺吃惊："就为大娘没了?还是为刚才的事?"她即下了炕："你看哪--"看上去没什么两样儿，但走起路来却一拐一拐的，她瘸了。他赶忙扶住她，也掉下来了："这不、不怨你，都是小鬼子给闹的......"完了又开玩笑，"其实也没什么，你这、这样，我才觉得心里踏实，省得人家说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她笑

笑说："你个死老国啊--"

再后来，他们就结婚了。老国偶尔会将那把指挥刀拿出来玩、玩儿，她见了就骂他，纯是个汉奸，你给我扔出去!时间长了，他向她解释，这是战、战利品呢，你的腿又不是刀砍的，你瞧这刀鞘......撬你娘啊--她骂了一声，竟口吐白沫，晕过去了。他即将那把战刀送给村上的宣传队了。

有一年我回去，老国跟我说起这事儿，仍然不理解："你看她神经病吧?"我即告诉他，永远不要忽略直接感觉、第一感觉。第一感觉?对了，日本鬼子侵略中国，拿着指挥刀在那里"杀给给"，我们的第一感觉是他要杀人，第二感觉可能是他很勇猛，第三感觉是他们的武器不错，你忽略第一感觉，而强调第二或第三感觉，在那里欣赏那指挥刀多么快，刀鞘多好看，刀把儿是铜的，作为一个身受其害的人，她感情上受得了吗?你再比方，日本鬼子侵略中国，为了掠夺中国的财物，他可能会修铁路、盖大楼，你如果忽略他掠夺的一面，而强调要不是本还修不起这条铁路，或者欣赏他盖的大楼质量多么高、外形多好看，你有何印象?老国说是，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如今我们对第二、第三甚至第五感觉说得有点多不假，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