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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米克后来跟很多人那么说:

临近横渡的那最后十几个小时里,鱼的念头老在我脑子里晃着。我觉得我就是一条鱼。阿莫船长说“现在我不管你心上有只兔子还是老虎,到那天你可别这样,你别一副没出息的样子丢人现丑。”其实我心上没兔子也没老虎,像横着一条鱼。当然阿莫船长说得是心跳的事。他担心我会过于紧张或过分激动,那样容易心跳。

我没跳,下水那天我真的没跳。前一天晚上跳得最厉害,让你睡不好吃不好,那只兔子不安分,你真想把它从胸膛里一把拽出来一刀捅了。

到那天我却没跳。说实在也不得空跳,天不亮就起来了,天早早的。头一天我们就坐船到了海那边,那边有个度假村。我们就住在那里,我没睡好,老想着横渡的事,我知道休息的重要我当然知道,可你睡不着。眼睛合上没合上都没用,你眼前老是海浪在你眼着翻腾。这么一来当然就睡不好。

我迷糊了一会儿,立刻被他们叫醒了。

他们说:“米克你起来起来!”我就起来了,来到海滩上。那会天还没完全亮,四处都还黑漆漆的,可那些记者们把灯掀得贼亮。很多的影子在沙滩上晃着。阿莫船长往我身上抹凡士林,把我抹得油光滑亮的像条泥鳅。很多人站在岸边,他们都不吭声,我以为会很嘈杂,却没有,他们中有的是随船的工作人员和记者,更多的是海边的渔民,他们说他们在海边住了那么久也没听说一个小孩要游海他们要看一看这小孩是个什么神仙。

那边还有三条船,这都是为我的横渡准备的。一条导航,一条救生,一条供那些随行人员乘坐。我不住地在晨曦中寻找阿莫船长,不知为什么,那时候我就想和那老头在一起。

其实那时候我妈也在,我妈说什么也不放心,死活了要跟船走。我爸没来,我爸说:“我在假日海滩那等你,你要游过来了当然是好事,游不过来咱下回再努力。”他这话说得还像回事。可我知道他压根不相信我能游得过去。我看见我妈不住地用衣袖擦眼睛。

我说:“妈,我说了你别来你偏要来,我还没下水你就哭成这样,我还怎么游呢。”

我妈说:“儿子,我没哭,海边风大,妈让风吹了沙进眼睛。”

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我没再跟我妈说什么,我找阿莫船长。他们说:“你看老头不在那吗!”

我看见阿莫船长的身影了,一望无际的大海,黎明的太阳从海平面拱出一道鲜红的指甲盖盖,然后变成一个半圆,继而是红得滴血的一团东西。阿莫船长好像就站在那轮太阳里,他往海里洒着什么东西,神情庄严。我看到沙滩上那些暗红的香火了,我知道老人在做着一种仪式。海边的人出海都要做某种仪式,那就是祭海。是为了保佑出海人的平安做的一种祭祀。那并不完全属于迷信。有人说那也是文化的一部分,是电视台那位姓蔡的记者这么说的,他说他正和海南几个搞文化的朋友拍一部关于这个特殊岛屿文化的片子。他说祭祀文化占了很重的一个部分。

没有人去惊动老人,人们看着他把东西一点一点洒向大海。

我问蔡记者:“他洒的是什么?”

“大米吧。”

我说:“我还以为他往海里洒花瓣哩。那多浪漫!”

阿莫船长把该做的都做好了就点燃了一挂很长的爆竹。立刻有一股很浓的硝烟味弥漫在沙滩上。

我跟边上的人说:“哇,像到了上甘岭了。”

有人说:“是啊是啊,该你冲锋了,这不比打仗轻松。”

我看到阿莫船长向我走来,他就是我的首长我的巴顿将军。我真想立正然后向他敬个军礼。他走到我的身边拍拍我的肩膀。我以为他会对我说:可以了,我们开始吧。可他没有,他只拍拍我的肩膀。我知道他是告诉我可以了,就往大海走去。

我以为我心会跳,跳得厉害。可没有,我好像没别的感觉。好像事情怪就怪在这里,人到最关键时候都没有感觉像麻木了。我很想能激动起来,你们想我练了那么久吃了那么多的苦苦挣苦熬地挨到今天,我得好好地发泄发泄。我想喊一声什么,我还想哭出来,可什么也没弄成。那时候你很冷静,你想不了那许多,你就想着怎样把动作做好了往对岸游去。米克后来跟电视台的记者说:

在水里我看见你那架在船头的摄像机了,像一架鲨鱼枪。我在电视里常见那种鲨鱼枪,就是日本人常常用来在深海里非法捕鲸的那种。

你用摄像机对着我,让我感觉像日本人把鲨鱼枪对着我。我想我得拼命游,不然那带钩的东西就会从那黑洞洞的地方喷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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