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的夜色那么沉。
满殿的寂静让呼吸声都变得清晰无比。
兵马大元帅薛文远将军请求出征,皇帝冷冷地哼了一声,站起来高声怒道:“薛文远,此事已发生数日,你居然此刻才上奏请旨……方才你坐在这里听歌看舞时,可有想到那些浴血厮杀的地方将领?可有想到我大乾山河正在被人吞噬?你心中可有半分愧疚!”
盛怒之下他面色如雪,浑身都在轻微发颤,怒吼声中却透着赫赫威仪,但也是压抑着满腔热血。
薛文远一怔,看着他那张脸。
那张脸依旧俊秀,是他熟悉的样子,却不如上次见到那般慵懒萎靡,在他身上没有半点贪图享乐的样子,反而一双眼睛精光四射,有着烙入骨髓里的威仪,令人心生敬畏。
他忽然觉得,这似乎才是皇帝。
薛文远眼色渐血,他本是久经沙场的铁血军人,年轻时在狼烟战场上呼啸如风,直取敌军首级。即便如今年迈,他的血也不曾冷却,只是不知道何时起,他越发看不惯朝廷众人,越发对无能的皇帝心生厌弃。
前不久他刚接到前线战报就听睿王提起,如今在位的皇帝可能已经不是有着正统血脉的天子,他便一时拿错了主意,想揭穿皇帝的真面目,通过当场检验虎符的法子戳穿朝廷这些年的假象。
如今被皇帝质问,薛文远羞愧难言,仿佛是被千万柄利刃直戳心底。
他本就不是沉溺于权欲争斗的人,心头立刻涌起一股热潮,额头重重点地,道:“请陛下赐虎符。”
皇帝:“……”
阎修竹站在他二人之间,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三十年了……
他已经记不起这是薛文远第几次请求出征,可如今事端突生,外敌来犯血已成河,再以各种理由阻拦或者退让,山河必失!
可是虎符早在三十年前庞氏政变中遗失,倘若这件事情被人知晓,朝野上下必定大乱!
但若不出兵,就只有割地赔偿……
慕白刚刚坐上皇帝的位置,如此这般并不利于他树立威望,反而多了一个昏庸无道的名声。阎修竹一念至此,竟然只能咬咬牙。
莫修见好戏来临,心中冷笑,不慌不忙地吃着糕点。
阎修竹挡在皇帝身前,冲着薛文远厉声道:“薛将军瞒而不报不知是何意?此番抗敌怕是也不能尽力为之。”
他转身面对皇帝拱一拱手道:“老臣建议……另择良将。”
“良将?”
睿王站起来,遇上阎修竹那一双深邃幽凉的眼神,冷冷一笑,“放眼我朝武臣之中又有谁能比得上薛大将军在军中的威望?又有谁比薛大将军更加熟悉敌军后梁?”
阎修竹知他心思,睿王与庞氏不一样,他对朝廷没有恨意,他的目的也不是覆灭大乾王朝,但是他此番咄咄逼人,一定是想将揭开“假皇帝”的真面目,将慕白从皇位上拉下来!
如果真如他所愿,到时候且不说慕白性命难保,永煕帝一脉再无后人,大乾也将正式落入旁系手中,再无正统!
阎修竹立刻道:“薛将军之威望自然无人能及,但他同老臣一般已经年迈,若再上沙场只怕难当重任,还望陛下采纳老臣的意见另择良将。”
他饶有深意地看了慕白一眼。
皇帝(慕白):“……”
他竟不作声。
薛文远听了阎修竹的话,抬起头来,厉声道:“廉颇老矣,尚能一战!老臣尚不及其高龄,怎不能出征?如今强敌来犯,老臣愿用向上人头担保,必将收复失地,护我大乾江山!”
他虽然仍跪在地上,可凛然之气冲天,像是一团热风烈火灼烧着众朝臣的脸。
阎修竹:“……”
莫修放下手中的半个橘子,悠悠然起身,拱了拱手道:“睿王爷说得极对,薛大将军自三十年前就统管天下兵马,这三十年来无论朝局如何走向,都没有影响到他老人家的权利与地位,眼下若是临时换帅怕是会动摇军心,还望陛下三思。”
说完后他的唇角不禁露出一抹笑意。
阎修竹自然也懂得莫修的心思。
这三十年来,无论朝局如何变化,都没有影响到薛大将军的权利地位,主要是因为治军制度让手握三军者集大权于一身,其次是因为朝廷不稳,皇帝轮换频繁,没有任何一任帝王有足够的时间和谋略去做改革,再来就是这位薛大将军军功赫赫,威望极高,同时又无心权利争斗,这才让他的地位前所未有的稳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