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有人乘势喊:“欢迎两位新兵表演节目!”
我俩兴奋得忘乎所以了,竞不推辞,还争先恐后的样子。我俩共同唱歌。那天我才知道,酒这东西鼓励人敢想敢干,平时很少当众表演的我竟手舞足蹈和吴勇唱道:
今年哎一开春,
我参加了解放军,
同志们手拉手,
真是乐死人嘿真是乐死人
我们这一唱不要紧,引得几个老兵跳起舞来,跳舞的老兵参加过演出队,他们跳的是“战士见到***”,类似后来全国兴起的***,但当时我看着十分开眼界,觉得那是文艺和武艺的结合,是军人们的独创。
大家乐到**处,指导员又讲话说:“今晚是复员老兵和我们告别的时刻,可是,有两位老兵现在还在哨位上站岗,还有一位在连部守电话作战值班。这是我们英雄六连的传统,老兵临走站好最后一班岗,新兵下连迈好第一步。我提议,选两个新兵向正在岗位上的三位老兵敬酒!”
因为我和吴勇刚出过风头,大家就推我俩代表。指导员拿上酒瓶酒杯带我俩来到哨位。
“口令!?”哨兵老远发问。
“斗私。回令!?”指导员走在前面答得利索。
“批修。”
指导员:“两位新战友向你们敬酒来啦!”他在哨位前摸黑斟了酒,交给我,我已头晕脑胀醉意朦胧了,接了酒一仰而尽说:“向老战友致敬,我们一定接好你们的班。”我对战斗连队的哨位怀着深深的神秘之情,一排炮车,一排大炮就在眼前,还有弹药库,尤其想到山那边就是海防线,更觉哨位神圣,我再三恳求留下接替老兵站岗,指导员说:“兵好当,岗难站,以后有你们站够的时候!”
我俩又被带到连部。值班老兵正拿话筒对话说“保卫祖国”,大概对方说的是“提高警惕”。他站起来朝我和指导员点头致意,仍对话筒说着“是!是!”他在值班记录上写道:司令部通知……
我端酒的手激动得微微直抖。司令部通知,解放军的司令部,就是革命的司令部,就是无产阶级司令部,我们每天干什么都由它指挥,真来劲。
司令部通知离队老兵九点务必准时到达师部,集体出发。
已经八点半了,钟针咔咔咔地不肯减慢一点,这老兵还没吃饭。吴勇代表向他敬过酒,指导员叫他马上去吃饭,他非坚持站完最后一班岗不可。
我们回到饭堂,气氛已达到了**,全连都醉意朦胧得“集体无意识”了,有的划开了拳:
一颗红星头上戴呀,
革命红旗挂两边哪,
三心二意要不得呀,
四海为家天地大呀,
五好战士戴红花呀,
六年老兵有白发啦,
七载铁床腰杆硬啊,
八……八……八年啦……
指导员悄悄把司令部通知交给连长。连长也有些醉了,忽地站起来宣布:“会餐结束,半小时后集合!”
离队老兵们最后一次为连队做好事。有抢过扫帚扫院子的,有抓过扫帚扫厕所的,有抢扁担帮炊事班和塑料暖棚挑水的。两副扁担被一帮人几乎抢断了。有个老兵抢到裂了纹的扁担;挑满了两桶水往厨房走,嘴里酒意勃勃地唱自己即兴填词的歌:
当兵六年整啊,
年年五好兵啊,
喜报邮回家呀,
没有个人儿给往墙上挂……
步履蹒跚加扁担裂了纹,三悠两悠断了,两桶水倒地,饭堂立即成了河,那老兵顺嘴又吼了一句:“陪了夫人又折兵啊!”最后半句是哭出来的,声若进屠场的牛,哀壮感人。
尖椒连长上前如雷贯耳一声大吼:“不象样子!不象话!”
两声吼如两瓢兜头凉水,老兵立即清醒不再唱了,可他最后两句唱词却深深烙在我心上,别的新兵老兵也都惊默了一阵,不知在各自的心中起了什么反应。我当时十分惊疑:革命大学校锻炼了六年,他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老兵登车前十分钟,全连集合在炮库前的操场上
。连长指导员准备讲话。
连长:“明天晚上点名,就再也叫不到你们的名字了。现在让我最后再点一次名!”
连长叫到一个复员老兵的名字,那老兵便在黑暗中立定喊一声到,两脚并拢时磕大头鞋的声音清清楚楚。谁也看不清谁的脸,却听得见粗粗细细的呼吸声。连长用手电照着名册,一个挨一个点着。开头还叫得响亮,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