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那一声霹雷,我马上就要顺从了那个女人。就在那当儿,唰地一道立闪将黑沉沉的天空照得雪亮,那立闪是巨大的人参状的,主线之外还闪射着许多道光芒。接着是能把人的灵魂震出窍来的咔啦一声巨响。那雷似乎使房屋和大地一同晃动了好一阵子。做了亏心事的人不能不在雷声和立闪面前发抖的……后来我又挨了一记灵魂出窍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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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丁回山沟一看,原来的营房显土气了,老乡家的住房更显土气。但与嘈杂繁乱的城市比,倒是静得让人想唱歌儿。营房四周的绿野和两边花草灿熳的青山,衬着慢腾腾的炊烟还有轻悠悠的鸡鸣牛叫,尤其晃着尾巴往你身上直扑的花狗,又给我一种久别归家的亲切之感。
铺好行李搞完卫生,新兵老兵不约而同都到熟悉的地方去转悠。猪圈啦、菜地啦、食堂啦、连部啦、山坡啦、河边啦、老乡家啦。有的和哪家老乡好还给带点城市买的东西送去。我只给杨烨买了本长篇小说《欧阳海之歌》(她虽然已看过了但是借的,送她一本啥时灰心泄气了就看一看)。我拿上它想到山上坐一会,琢磨几句话写上,在班里写怕叫人看见。
经过花棉袄家门时迎面碰见了她。花棉袄端着一个洗菜盆从河那边过来,我俩的眼光毫无准备撞在一起了。我刚想一低头走过去,她却正正经经亲亲热热和我打招呼。“回来啦柳班长,走了一个多月!”
我慌张地嗯一声想走开,她站在面前也不让路,老熟人大姐姐似的望着我说:“到大城市见了世面,也不给咱土包子叨咕几句。我婆婆成天叨念你,说多亏柳班长他们几个也没机会报答。进屋喝口水吧,我婆婆给你炒瓜籽吃。”
花棉袄穿了夏天的紧身素花衣服,比冬天看上去更漂亮了,看一眼身上就有股异样舒服的感觉,但我咋敢上这样的女人家污染名声呢。我结结巴巴说有事,可说得不干脆不坚决,马上被她的快嘴堵住了。“手里拿本书有啥事,用功也不在这一会儿。出去跑一个多月,哪能不歇会儿。我看见了,现在连里放你们假都出来玩呢!”
我的致命弱点就是不果断,我不怕硬的,越硬越不怕,就怕那亲切的软。花棉袄漂亮甜蜜又热情亲切的眼睛使我不忍心伤她的面子,而且她那表情几乎使我怀疑不久前她是否与结巴老兵发生过见不得人的事。
“《欧阳海之歌》太好了,广播电台连播我没听全,你从哪儿弄的?”她把菜盆放在墙头,两手在衣襟上擦了擦伸过来,想要翻一翻。
我不想让她翻却又犹豫没拒绝,自己在手里翻弄几下,她就一把拿过去了,爱不释手翻了一阵,十分诚恳说:“借我看看吧,这样的好书能帮助我!”她羞怯地低下头,不时又恳切地抬眼瞅瞅我。
这时的她显得格外诚实、可爱,联想当时结巴老兵下跪求饶时她大胆承担一切罪责的气概,忽然不觉得她是坏人啦,她确实很美很可爱,要是没见她与结巴老兵有过那事而遇见她我会非常愿意和她说话的。大概这样的一闪念在脸上或眼里没掩饰住流露出一点被她看了出来,她一边推开门,一边推我进去,同时朝屋里喊:“妈,柳班长来了!”
她的婆婆出来了,象见了救命恩人似的一叠声说:“快来快来,有日子没见着你了,想叫你来尝尝杏子樱桃也抓不着个影儿。”不知怎么回事,出去一个多月她们好像都变了个人,亲切慈祥得让我觉着象是面对杨烨和她的母亲。我两脚跨着门槛还说不进,花棉袄已将我交给她的婆婆:“妈,还不拽柳班长进屋!你先陪他说话,我摘樱桃去。”
花棉袄捧了葫芦瓢去园子里摘樱桃,她婆婆把我拽进屋里,先给我卷烟。我不会抽烟,她又给我倒开水,还把水里放了满满一勺子白糖。花棉袄的婆婆肯定比我妈大好多岁,但我妈的白发和失常的精神状态却显得比花棉袄的婆婆还老。她捏着小勺搅糖水的姿式有点象我最后离家那天妈妈在窗台边舀霜水。但妈妈跟霜水一样冷冰冰的什么也没说,似乎儿子不是远走他乡去当兵而是到外面解个手。花棉袄的婆婆为我搅着滚热的糖水说:“在外头当兵家里惦心的慌,没事多写点信。爹妈好吗?家里都啥人?”问得我心里又酸又热又甜又苦,我不能认真回答她只哼哈应着说家里都好,用不着老写信。她把糖水递给我:“小伙子心肠硬啊,用不着写信?爹妈惦心得老是做梦。我那儿也是,头两年媳妇牵扯着还老来信,这回也不来了!”说着竟泪汪汪的。
一想结巴老兵和她儿媳的事我也替她和儿子不好受,在她催促下喝口糖水也不是滋味。
花棉袄摘了一大碗樱桃和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