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农”这个已被人们遗忘即使想起来也会嘲弄一番的词儿在我却是永难磨灭的。我无意歌颂它好或批判它坏,只想将它镂刻在我青春期的痕迹描写下来。青春的每一笔都是极端珍贵的,不管将来怎样步入苍老,一想起它我都会激动。只有青春才能使人颤动不已。青春的每一律动都让人难以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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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团长和政委提的名,让你参加支农宣传队。”指导员跟我谈话。“团长亲自带队,搞试点,以后可能全面铺开,全连都参加进去。这次,战士就你一个,但不是把你当战士使用,和干部一样,要独立承担任务。这是给你锻炼机会,也是对你的信任。”
这任务很突然。
“这任务不象在连里这么简单,也不象去城市参加游行。目前,城市各级革委都已建立,最复杂最艰巨的就是农村的夺权斗争了。”
“不过也别怕,只要记住两条,一是站稳阶级立场始终抓住****路线斗争这条纲,二是别违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这意思你应该懂,类似同花棉袄、杨烨那样的事是绝对不能有的,连苗头都不能有。在那儿出一点事就会身败名裂。别的出点差错可以纠正,这方面的事出了就无法收拾,一定头脑清醒!”他又格外提醒了一句:“支部打算在新兵里发展几名党员。你表现不错,但你情况同别人不大一样,必须格外严格要求自己!”
于是,不满二十岁的我,穿一身被报纸宣传成全世界最美最有生命力的草绿军装,背着真正的打得十分标准举世无双的解放军的行李和绣有“为人民服务”绒字在姑娘眼里比鲜花还耀眼的挎包,走在东北大平原夏天的绿野上了。
我前边是政治处新闻干事,再前边是组织股长,再前是司令部军务股长,最前面是团长。我在最后。
这支小队尽管最小到新兵最高到团长但衣服颜色是一样的,我们既不坐小车也不要大车,一律步行在乡间的土路上。团长说当年到哪个乡下去开展工作都是这样的。这最使我自豪了,团长和我一个新兵是平等的,我们带着全世界最崇高的使命出征了,出发前内部的叫法是去捅“马蜂窝”。这是一个比喻,中国的比喻可以称为世界之最的,多么严肃的政治行动都可以用生动的比喻代替,这便是中国特有的政治文化现象。因为我们要进驻那个大队****前是地区的先进单位,有几个先进人物。那时既是修正主义路线统治越先进便是越糟糕无疑了,去这样的地方重新建立政权不就象捅马蜂窝嘛。
天火热,象玻璃罩住的无边大屋,只进阳光不透一丝风,脸晒涂了油似的黑红闪亮,背如水洗。路边有一汪清水,团长带头蹲下用手捧着喝了一阵,他喝得无限感慨,我也跟着喝得很激动。喝完了团长又带头捧水洗脸,洗完脸再洗脚。他说:“不能先洗脸这样子,先洗脸就没法喝了,更不能先洗脚这样子,先洗脚就连脸也不能洗了这样子!”这道理再简单不过,我不懂团长为什么非要向我们讲讲。
“越简单的事越容易办糊涂这样子,比如咱们工作队进村,如果事先下通知他们肯定要提前准备欢迎这样子,一准备就假了,热闹是热闹这样子,就等于先洗脸或先洗脚把水搅浑这样子,浑水利于坏人摸鱼妨碍我们了解真实情况这样子。”团长说完这番话又带我们继续走。
果然如团长所料,我们进村时鸦雀无声,只有一群鹅见了我们伸着长长的脖子叫了几声,还有玩鹅那几个光屁股小孩迎上来看新鲜。“解放军又来了!”光屁股小孩们交头接耳说。
光屁股们说的又来了我明白,临来前团里介绍情况时说了,这个村曾进驻过军宣队,不过是空军派的,与陆军观点不大吻合,已由市***统一撤走了。
“小鬼,队部办公室在哪儿这样子?”
光屁股们听了团长的话先是一愣接着捧着兜肚笑起来。“他骂咱们小鬼儿!”一个红兜肚说。
“蓝裤子解放军管咱们叫小朋友,他们说咱们是小鬼儿!”另一个说。
光屁股们误会了,他们还辨不出“小鬼”和“小鬼儿”的不同含义,他们只知道每次挨父母哥姐骂时都被称作“小鬼儿”或“小死鬼儿”,哪里懂得儿化了的小字眼和大字眼有褒贬的不同。
“真跟白区差不多这样子。”团长嘟囔了一句改口问:“小朋友队部办公室在哪儿这样子?”
“小孩儿们还是没听懂”,我忙上前翻译:“小朋友你们生产队在哪屋?”这话语法不通孩子们却全懂了,立刻扔下鹅欢呼着给我们带路。
“从小孩可以看出一个地方***思想普及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