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王宇文决与丞相府大婚的第二日,丞相府同王府,所有的红绸换做了白布,百姓还未从皇家喜事的兴奋中缓过神来,便被丞相府中延绵不绝的丧乐笼罩了起来。
临靠着丞相府前街有一座颇有盛名的酒楼,此时此刻竟座无虚席,人都是爱凑热闹的,不论是喜是丧,只要有好戏看,便就够了。
宇文决在顶楼定下一座包间,从这个方向开窗望去,一条街上的动静都可尽数入目,孟轻遥戴上幕篱,视线始终望着丞相府,一时之间,五味杂陈。
“看自己的丧事,是什么感觉?”
“王爷觉得呢?”孟轻遥冷冷给了他一个白眼,不知为何,宇文决说话总是容易让她火冒三丈,可是却又偏偏不能,因为孟轻遥无比明白,宇文决所作无一不是为了她好。
辰时,丧乐高扬,从丞相府传出,逐渐传到整座京城,孟轻遥视线死死锁定在相府大门,素白的纸钱飞扬而上,在漫天纸钱中,孟轻遥看见了自己的父亲。
那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子,似乎在一夜之间,突然老了几十岁,那原本始终昂扬着的身子一下子佝偻了下来,他手中抱紧着爱女的木牌,眼角的皱纹堆蹙成显而易见的沧桑。
孟轻遥心一揪,背过身,突然没有忍住,哭出了声。
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从前世开始,将父亲所有的疼爱都当做理所应当,仗着他的疼爱,肆无忌惮的花费着一个父亲有限的精力和时间,到最后,还花费了他的生命。
而今生,她甚至什么都没有考虑到,迷迷糊糊便听从了宇文决的安排,乍死逃过了孟如雪的陷害,而在此之前,她何曾考虑过自己的父亲。
孟轻遥啊孟轻遥,一切都不过是自作自受。
头顶的阳光忽就被挡住,宇文决倾身朝孟轻遥递出一块手帕,清浅的草木香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滑入孟轻遥的鼻尖,像一双手,抚平她的委屈和不安。
“你瞧瞧,那是不是你的好妹妹。”
孟轻遥猛地站起身,掀开幕篱的一角,看向大街,少女十七八岁,生的娇艳美丽,穿上一身素白的衣裳,依旧未曾磨损她半分的娇媚,反而更加惊艳。
她搀扶着孟皓江向前走,时不时伤心的用手帕擦拭过眼角,继而又温柔的安慰身侧的“老父亲”,孟轻遥握着窗沿的手似乎没知觉般,指甲都要扣进木头之中。
“何必因为别人做贱自己。”宇文决将孟轻遥的手从窗沿上挪开,温声说道。
葬礼还在继续,浩浩荡荡的人马一路穿过大街,朝着城外的孟家墓地行去,直至再看不见一点背影,孟轻遥才收回了视线。
酒楼之外停着一架红漆马车,宇文决轻扶起孟轻遥的手,将她一路搀扶上了马车,而后自己方才撩袍踏入,马车转入街角,悄无声息的消失在繁华的大街上。
“看清楚了,那女子究竟是谁?”距离那架红漆马车十几米后方,停着一架精致华丽的轿辇,那轿帘被只惨白的手轻轻掀起,从内里传出男子淡淡的声音。
侍卫拱手禀告道:“那女子带了幕篱,看不清容貌,只是那男子却是平昌王无疑。”
那男人轻哼了一声,带着浅浅的鼻音,轻吐了两字,“有趣。”
说罢,轻缓放下了轿帘,闭目靠躺在了隐囊之上。
轿夫这才重新抬起轿辇,朝着皇宫的方向快步而行。
“王爷是要一路送我回到晚岁山吗?”
看着宇文决没有半分想要自觉下车的意思,孟轻遥忍不住问道。
“不,不是送你回去。”
“???”
“现在时间太晚了,到晚岁山恐怕已是半夜,今日就先住在王府,明日再回晚岁山。”宇文决顿了一顿,视线转向孟轻遥,狡黠的看着她,轻声道:“反正,那也是你的家。”
这句话说的暧昧不明,小小的车厢,本来一句轻轻的话语都被无限放大回放在孟轻遥耳畔,她不自在的避开宇文决,只觉得耳朵红的发烫。
以致于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宇文决的好意,马车便停到了王府府前。
她迟疑的踏下马车,看着恢弘壮丽的大门,颤声问道:“从正门进会不会太显眼了。”
“你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何要从后门进。”
“......你才是东西。”
宇文决大概也无意做如此无聊的辩驳,只对孟轻遥报以一笑,便撩袍踏上阶梯,踏入王府。
许是有些心虚,孟轻遥也不由的加快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