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工之后，陆奚将他们送到一家火锅城，是以为千言会留下自己的，却在跟着进店的时候被千言毫不留情地赶走了。在车前，他抽了支烟，然后拨通给刚被自己希望拒绝共进晚餐的夏秋琦，“在哪？我来找你。”

鲜红的汤面浮着各色配料，千言边往里下着一盘盘肉，边眉飞色舞地向苏沥推荐这家店。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千言，苏沥忽然觉得前些日子就像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梦。没有林泽翊，没有千言，除了工作便还是工作。“你别总看着我傻笑啊。”千言歪着头，伸展五指在苏沥面前晃了晃。

苏沥回过神，“谢谢你，千言。”

“谢谢我？”千言好奇，“谢我什么呀？”

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苏沥只能老实道，“我也不知道。就是想谢谢你。”

捞起一片牛肉，蘸了酱汁，千言在认真品尝过美味之后，终于切入正题，“阿沥，你最近是不是和阿翊不太好？”苏沥稍愣，仿佛再听见萧梓的那句“林泽翊非良配。”他停顿了好一会，想要囫囵混过去，可惜千言不是秦晓晓。“为什么呢？阿沥？”

夹了片肉送到千言碗里，苏沥带着讨好意味，“千言，我们不要说这样的话题了吧。”镜片之后，他的眼里显着恳求。

即使如此，千言也只是心里动了动，面上并未有任何的成全之意，她稳住声音，步步紧逼，她不能再由着苏沥，一个人能有多少可浪费的日子呢。“阿沥，我知道你在逃避什么，你们高三那年，林泽翊生了病。你想要他永远留在病中，所以换了他的药，可是，他到底还是好了，也发现了你的做法。所以，你一直良心上过不去。”

一字一句，苏沥恍惚间仿佛看见在宣判死亡的医生。

火锅城里是中国式的热闹，每一桌的声音都由无数混乱的音符组成，他们碰撞着，摩擦着。霎时间，周围的嘈杂散去，鲜艳的颜色褪去，穿过层层叠叠的黑暗，苏沥回到了那样一天。

屋外是阴阴的天，他立在窗前，一点点后退，直到抵在墙上，无路可退。他不得不直面面前的少年，那个少年握着一把药，一粒粒落下，恍若沙尘。“阿沥，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吗？”苏沥害怕极了，他的手一直在颤抖，可惜面前的少年看不到。“苏沥，我恨你，我恨你！”

这是场噩梦吗？

苏沥希望，这不过是场噩梦。

“苏沥，这是你自己告诉我的，在你喝醉之后。我当时听了觉得有些讶异。我讶异的是原来阿沥你也可以为了一个人做到这种地步。至于其他，我并没有任何想法。喜欢一个人是没有错的，那么基于这一点之上，所有的行为只要被伤害的人愿意原谅，那么又有什么关系呢？苏沥，我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林泽翊不介意，他愿意包容所有的事情，所有的。”

“我……”嗓音喑哑了，苏沥几乎哭出来。

“苏沥，我知道，你心里过不去的，还有你爷爷的临终之言，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呢？你又怎么知道如果你爷爷活着，他就一定会要阻拦你们。好吧好吧。就当你爷爷真的会阻拦。那你不可以争取吗？苏沥你知不知道，林泽翊为你又付出了些什么？”

“你知道，你爷爷留下遗嘱的时候，林泽翊在哪吗？他就在旁边，他不敢让你爷爷知道他在，所以只是偷偷蹲在床下。他甚至不敢哭出声音，他怕呀，他知道你爷爷不喜欢他，他知道你爷爷不想你们在一起。苏沥，你在为自己的压力痛苦难过的时候，你有想过林泽翊吗？”

千言的声音是向来的温柔轻糯，落在耳里也是无法言喻的残忍。

“阿沥。”苏沥回头，是林泽翊，那厮仍旧是没心没肺的笑，只是瞬间变得张皇失措。苏沥看见他伸出手，拽了袖子笨拙地替自己擦拭眼泪。“阿沥，你怎么了？”他看向千言，千言只是回给他一个深意的笑，然后起身留下两个面对感情始终如稚童般笨拙的大男孩。

搂着苏沥，林泽翊仿佛在搂着一整个世界。他轻轻摸着苏沥柔软的头发，温声细语，“阿沥不哭，我们阿沥最坚强了。我在这呐。”

过了一条马路，千言才回过头看向苏沥他们的位置，透过厚重的玻璃，千言看见林泽翊将苏沥搂进了怀里。她仰起头，天际只有稀疏的三两颗星星，不论是自己还是这个世界都没什么活力。稍涌上的泪水受重力重回源地，千言扬起嘴角，默默祈求，如果这就是结局，那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