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的声音在原本还称得上是安静的药房里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似乎是被她严厉的神情和语气震慑住,一时间居然再没有人说话,直到终于有一个男声响起:“怎么回事?”
苏木深深地吸了口气,闻到了满鼻的药香,才终于觉得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闻声望去,见是个穿着墨色衣服的青年男子,正微微皱着眉看向自己。
“王不留行和石莲子的标签搞错了。”看这人的架势,心知这就是药房的负责人。
“是吗?那就换回来吧。”
“已经换回来了。”苏木的眉头依然拧得死紧,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但是,我想请问,已经抓好的药你们打算怎么办?就这么将错就错?”
那人似乎是有些心虚,干咳了几声,微微别过头去,声音有些故作轻快,在容清听来,却格外的刺耳:“你要知道,抓好的药都是混在一起的,如果重新抓,要浪费多少药?你负责吗?也不是什么毒药,没什么问题的,小姑娘,你是刚来的吧?这本来也不是你的责任,不要太较真了,更何况现在都快要下班了。”
话说到最后,已经是隐隐带了些威胁的意味,苏木闻言,怒极反笑,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语速不快,可任是谁都可以听出她话中的怒气:“那么,如果病人因此出了事,你负责吗?就算没有出事,难道明知配错了药却视而不见,就是医者所为吗?”对方一时无言,却又不肯低头,狠狠地瞪着苏木,苏木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就这么迎着他的目光,坦然地和他对视。
一时间,整个药房的气氛就这么僵持了下来。
阿言推开药房虚掩着的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虽然才只认识了半天,可是苏木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温柔的人,她从来没有想到过,苏木会有这样的神情,明明还是那样淡然的笑意,可是却连眼神都带着咄咄逼人的质问意味。
“这样的作为,对得起病人对你的信赖吗,对得起医者这两个字吗?”鸦雀无声的药房里,她听见苏木素来温柔的声音在上空回荡着。
阿言一下子愣住,觉得眼前的女生好像根本就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可那样纤细的身影却又分明是那个对着自己笑得温和、让她整个人都安了心的女生,药房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没有人说话,甚至几乎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她看见苏木垂眸闭了眼,然后很快睁开,目视着前方,好像在看着什么,却又偏偏在她的眼里找不到半点焦距。
然后她就看到那个孤身一人站在正中的女生忽然弯了嘴角,划出一个浅淡却温柔的弧度,缓缓地开了口:“凡大医治病,必当安神定志,无欲无求,先发大慈恻隐之心,誓愿普救含灵之苦。若有疾厄来求救者,不得问其贵贱贫富,长幼妍蚩,怨亲善友,华夷愚智,普同一等,皆如至亲之想。亦不得瞻前顾后,自虑吉凶,护惜身命。见彼苦恼,若己有之,深心凄怆。爀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功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反此则是含灵巨贼。”
是《大医精诚》,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陌生。
苏木的语速很慢,连声音都是她一贯的温柔,轻声细语,却在这安静的药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阿言忽然觉得,那些她早就烂熟于心的话,从眼前这个女生嘴里一字一句地吐出来的时候,竟让她有一种誓言的错觉,或者,这根本就不是错觉,这个比自己年纪大一点的女生,的的确确就是在念着她的誓言,也是……所有医者该发下的誓言。
而后,又是长长的一段静默,直到患者取药的窗口处传来的病人的催促声越来越多,才终于将这种静默全然打破。
“说得好听,”响起的还是那个男人的声音,“你看那么多病人在催,现在已经是结业了,因为你一个人让这么多人下不了班,让那么多人等着?读书可不要读傻了!”
苏木有些难以置信地抬头,对面的男人眼神有些躲闪,却还是冷笑了一声,示意她去看窗口,那里等着取药的病人正连声地催促着,长长的队伍几乎一直蜿蜒到了大厅的门口。
“都还愣着干什么?不想回家了?还不快点抓药?”男人收回看向窗口的视线,瞥了眼默不作声的苏木,一扭头,一面往门外走,一面不耐烦地大声催促了起来,众人这时候才如梦初醒,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各自回到了岗位上继续着未完成的工作,却都像是有了某种不可言说的默契一般,一言不发。
看着眼前恢复了正常运作的药房,苏木忽然觉得有一种深切的悲哀和无力感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