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涟回答:“据说受人侮辱,投井自杀了。”
乍一听到答案,阿想蓦地呆了一下,许久许久,都没有说话。然而即使她不说话,风涟也看得出来,她是有点难过的。
良久,阿想才开了口:“我救过她。当时她被几个男人看上了,因为不愿意被打得很惨,我救了她,之后,就没再见过她了。想不到,她还是死了。”
听她这么说,风涟难免也有些感伤,默然片刻,还是把心底的疑问问了出来:“你很善良,怎么会到浮宫来?”
她疑惑了很久,好奇了很久。
阿想瞟了她一眼:“我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是和我姐姐一起来的。”
静默中,她低着头,发丝阴影下面色难辨,风吹着月光笼她在一片雾白里,心底的伤口似乎也随之被撕裂开来,赤裸裸地暴露在这片月光下。
她和姐姐被人诬害进浮宫的那一夜,也是一样的月光。
她原本只是夜上弦中微不足道的小奴,自小与姐姐梨月相依为命,却无意间得罪了宫城中位高权重的贵族,害得她和姐姐一起被贬进了浮宫。她从小就不爱言语,进了浮宫之后,更是厌恶和人说话,从来不吐一字,久而久之,所有人就都以为她是哑巴。
浮宫的日子苦极了,她曾经得不知名的强者指点了一身武功,尚好,但梨月向来身娇体弱,哪里经得起这里非人的艰苦,短短几天已经变得枯瘦又憔悴。浮宫的人向来喜爱欺辱,践踏弱者,她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所有人针对的对象。每每受了委屈,梨月只能往肚子里咽苦水,半年下来,她在浮宫所遭受的痛苦和屈辱,常人无法想像。
阿想和她没有被分在一个院子里,很多时候常常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但一旦有任何时间,她都一定会冲到姐姐身边保护姐姐,并且绝不放过一个欺负姐姐的人,由此下来,很快结了不少对头。她本在浮宫安安分分地干活,后来逐渐变成了每天和人搏斗厮杀,直到最后,大家几乎都怕了她了,即使是没得罪过她的人见了她也立马退避三舍,人人都畏惧她的凶残,根本不敢招惹。
她想,她以后一定能好好保护姐姐,不会再让姐姐受欺负了。
可是她忘记了,她的姐姐长得太美了,起码,在浮宫这个地方是这样的。
那是一个黄昏,她跌跌撞撞地冲到院子的水井边,却只看到梨月凄惨的尸体。她没有穿衣服,只盖着一件被撕得碎烂的衣裙,浑身上下无一处完肤,到处都布着青紫红肿的肮脏痕迹,有被殴打留下的,也有受人玷污后留下的。那张美丽的小脸几乎不能看了,五官在一片皮开肉绽之间扭曲浮肿,很是惊悚难看。
她天真地伸手去摸姐姐的眉头。
每次她叫姐姐起床的时候,都会伸手去摸她的眉头,姐姐皱一皱眉,马上就会睁开眼睛了。
但是这次她没有。她终于慌了,知道姐姐再也不会睁开眼睛了。
那些玷污杀死梨月的男人来寻衅,他们带着恶心的笑脸逗弄她,丝毫不把小小的她放在眼里,甚至还起了恶趣味。她将他们分了尸,把他们的手脚和头都丢弃在了枯井里。在浮宫众人的记忆里,那时的血腥味很浓很浓,整整持续了近半个月。
从那以后,真的再少有人敢接近她了,她突然变得无比孤独,无比寂寞——姐姐不在了,她身边再也没有人了。
直到后来,她碰巧撞见了遭难的束香,把她从那些和玷污梨月之人一样的男人的魔爪中救了下来。从那时起,她的生命忽然就有了目标,她要拯救那些和姐姐一样可怜的人儿,不能让姐姐的悲剧再一次发生。
她躲藏在暗中,一直默默地窥视着,寻找着,寻找一切需要她帮助的人,然而这条路走得并不顺利。浮宫中人心险恶,危机莫测,真正可怜善弱之人少之又少,有的懦弱的受人威胁,根本不肯接受她的帮助,更有的受了她仇家的利用,成为谋害她的棋子。她渐渐知道,她的善良,会是别人对付她最可怕的武器,可她还是不肯放弃,始终抱持着心中那一丝脆弱又坚定的信念,救助所有弱小的人。
她终究不是圣人,时间长了,也不禁会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坚持是否荒谬,直到那一天,她把馒头扔在了风涟面前。
这个冷静的,勇敢的女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她的生命。她太特别了,和她以前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即使被踩到最深的泥泞里,她也依然会挺着一身磨不去的傲骨,用一双坚韧又冰冷的眼睛面对一切。
明明是自己帮她救她,却反而是她给了她一种支柱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