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致翻看了七八页,椅上的人合好书,将书放回原位再起身,从身旁的竹筒中抽出一张扇纸,雪纱为扇,扇纸摊开散出淡淡清香,如雨如雾,沁人心脾又不过于浓郁。
一张香纸摆在桌上,言柒提笔,右手边是备好的颜料,轻轻撩起广袖,在纸上落下一点梅红,再落下一点梅红。
大约又过了一刻,香扇的雪纱上一树红梅开满,浓郁的冬日温情显现在雪纱左侧。
红梅傲然绽放,在冬日风雪的崔嵬下受尽雪打风吹依然艳丽、依然傲骨风霜,一树鲜红染红冬雪,不知是雪凉了梅,还是梅红了雪。红梅枝条细长,婀娜多次,以芊芊身骨托起葱葱花朵,独步深冬,傲立雪中。
看着扇上已经落好的红梅,言柒勾唇一笑,放下手中的笔,执起另一只画笔,墨色。以此笔描好了轮廓。
他又换下另一笔,想去蘸些颜料的笔尖却顿在了半空。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在空中稍稍犹疑了下,马上将笔杆一转,笔尖转向另一颜色,绛色。笔尖轻转,柔劲结合,几笔下来,便成了一副画像。
红衣女子落座在红梅树下,手执一柄玉扇,安静的看着扇上的画像,她的身旁一片又一片花瓣飘落,像是怕打扰到她,花瓣落得很轻很轻,轻的毫无声息。
红衣女子依然面若止水,沉静自若,头顶梳得是凤冠,冠上带的是龙凤墨玉冠,长睫微垂,下颚微收,似是有些羞赧,又似是有些期许,她只是静静地看着。
画扇左侧,摆八句诗:
清笔恹恹凝赋雅,拙琴愔愔慵谱徳。
强执檀雾别金樽,夜落花灯尘事格。
拭尽晚妆照残镜,纤眉有语泪始涸。
红梅独立莽霜处,零落直教语千涩。
言柒忽然失笑,待到纸上的颜料全干,收好扇纸又放回原处。一点一点收回飘摇的思绪,转身回到榻上,再以原来的姿势躺下。自语道:“罢了……”
榻上的人似是睡了,又似是没有睡,檀香绕起层层薄雾,一圈又一圈,围着榻上的人萦绕。
不知过了多久,已不知是几更天了,夕夜的烟花少了很多。
今晚,他们没有几人去可以看烟火。漆黑的窗外偶尔会闪现一下红绿的火光,陪衬这昏黄的宫灯,这一夜过得实在冷清。
万物归于夜晚的沉静时,瑾王寝殿并非安静。
单荧荧也算是新婚燕尔,却不在自己的歇息,偏偏大半夜的来了听禹的寝殿。
两人面前摆着一盘棋,无人落子。
单荧荧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玩弄着冰凉的棋子,静静的看着听禹。
“以前,有位长胡子老人,很是自豪自己留有那么长的胡子,整天到处炫耀。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一个小孩子,孩子很好奇的问他,他睡觉的时候要把胡子放在被里还是被外。”听禹顿了顿,端过手边的紫砂杯,微抿一口茶水,她看着单荧荧,“结果很令人匪夷所思,老人从那天开始就失眠了。”
单荧荧保持原来的姿势,“失眠?为什么?”
“他太在意别人的言论,整夜都在纠结自己的胡子该放在哪。”听禹打了个哈欠,似是有些疲惫,懒懒道,“雍州偌大的王宫,数以千人,没有人能做到超脱世外。初来雍州,而且身为雍州世子妃,总会有些言论,公主不必介怀,在这宫中,胸怀为大。”
单荧荧似懂非懂的看着听禹,问道:“那瑾王姐姐即位的时候,有什么言论?”
“弑父杀亲,谋权篡位。”
“啊?!”单荧荧倒吸一口凉气,眉梢高挑,眼睛霎时瞪圆,“那……瑾王姐姐是怎么办的?”
“理顺朝纲,小不忍则乱大谋。”
“那我该怎么办?”
听禹眼睫一垂,随便应了一句:“不理不问亦或……以德服人罢。”
“喔。”单荧荧轻支了一声,拖着下巴叹了口长气。“那是什么意思?”
“骄不长,躁不生,欲不求;德不灭,亲不失,法不违。”
“瑾王姐姐,我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刁蛮任性、小孩脾气、执拗傲慢?”
“不是。”听禹道。
单荧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的吗?”
“真的。”听禹两指掐了掐太阳穴,手掌挡住了有些空洞的眼眸,她低声道:“九世子在外面等你很久了,他会好好待你。”
单荧荧脸颊一红,忙垂下了头,但看见听禹是遮着眼睛,又稍稍抬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