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脚下——东都城,地处中原,四季分明。六月间,白日里,已是暑气蒸人,烈日杲杲。人们消暑的方式虽各有不同,而城中极尽富贵的人家中却都流行着一种消暑的法子,冰山宴。
所谓冰山,顾名思义,即冰雕成的假山。所谓冰山宴,则是自命风雅之辈,环坐于斯,作诗祝酒,赏曲观舞。冰,是由北狄苦寒之地——宜诸山,千里迢迢运来的万年冰。宴,是多由朝中重臣组织,用于交际应酬的盛宴。
这盛宴之首自然是当朝丞相所办的荷花宴。于巨大的水榭中,环在浅紫色的大片睡莲中,且先不论目之所触,只是清幽的荷香缠着丝丝凉意,弥漫着驱散闷热的空气,就感觉曼妙的很。
“哎呦喂,我的公主殿下啊,这宴会还有不到一刻钟就开始了,还在这里做甚,可知老爷夫人差了多少人找你,快随奴才走吧。”
此时我正等着几个家丁自池子里找回东西,听见李管家略带喘息的声音。
一是因着位分在这,二是因着年纪小尚未圆房,所以平日里都称我一声公主。而我纵是生的骄纵些,也知今日断不好驳了父亲的面子,只得差了诗韵留下,随李管家去携风亭。
本宫闺名唤月,嫁与相府长公子,冠姓雒凌。年方豆蔻,已婚六年。都晓得我是个克母的命格,母后殡天的早,连模样我都未曾记得;之后养在毓秀宫没几年,姜妃也薨了。
好在丞相夫人身康体健,却无意听婢女们嚼舌头道,丞相原配夫人、我夫君生母也是不在已多年,那上房里住的乃是扶了正的侧夫人。
每思及此这颗多愁善感的玻璃心,总免不了莫名一抽,称呼她也从来只叫夫人。
虽称携风亭,但这水榭却全然不是一个亭子的规格。且不论占地面积,只这雕梁画栋的装饰,比起皇宫来也毫不逊色。
明明日已落西山,琉璃罩下的灯光却晃的周遭仿若白昼一般。一旁的美人靠上雕的花,好似姜妃书房里案几上的图案,可名字我却叫不大出来。
四处弥漫着冰山的雾气,紫檀木柱子上的笔走银钩在其中若隐若现。上头的字迹我自是认得,小时候父皇教我写字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不知近来可好,上回见面还是去年的除夕夜。
甫一列席,一众我认得的、不认得的长辈皆下跪叩拜,我只知这其中大多是朝中之人并对不上称呼。持重的略扶了扶父亲后,又与众人道了声“免礼”。此等皇家仪制,我虽不喜欢却做的轻熟。
端坐在父亲右侧,我只夹些小糕点细嚼了,于这种场合我一向没甚胃口。
一是因了这场面上的东西,大多精致却不大好吃。二是人太多,免不了要持着皇家的尊贵,失了品尝美食的快意。
刚吃进一颗雪绒金丝团子,耳边就有轻声道:“少吃点,本少爷给你留了好东西呢?”
变声期的沙哑,衬得原本就低沉的嗓音更显突兀。声音的主人就是我上辈子,上上辈子,上上上辈子作孽修来的好夫君,雒廷晔。
我从不唤他夫君也不唤名字,至于叫什么随性而取,正如他待我一般。
我轻咳了咳,接过他递来的杯子却不大敢往嘴里送,另拿了一旁的梅子酒呷了口。
“什么好东西?小女子可不敢劳你雒大少爷记挂。”
他正了口气:“君子不与人逞口舌之争,酒席散了我在清芬阁等着,来不来随你。”
我瞥了他一眼,看这纨绔子弟,装正经的样子还是蛮像那么一回事的,转而想起他平日里捉弄我的样子,又不屑起来。
看向那中间台子上凌着冷气作舞的伶姬,也不晓得穿成那样挨着座十来尺高的冰山,明天还起不起得来床。
席间酒过三巡,众人面上已显微醺之态,诗韵方才回来,见她那藏不住事的脸上满是惶恐,我就知那手钏没捞着。
果不其然,画忆附耳言道:“方才没寻到,公主莫急,奴婢再差人去寻。”
我抬手示意她不用再去了,荷花池底满是淤泥,怕是已陷下去了。既已找不到,又何苦自找烦恼。
画忆恭敬退去一边,与诗韵站在一处。这两个婢子是自我去毓秀宫便伺候我的,画忆年长通世故些,凡事有她帮着拿捏我自是省心不少。
诗韵浮躁却也灵脱,每天叽叽喳喳地,生活从来只有你烦的,断不会觉得闷,尤其在八卦上有一定的造诣。
“灵台缥缈浮烟霞,半携紫云嵌新茶。引箫一曲玉珠滑,却道此处是仙家。”
下桌上一首诗毕,众人皆道好。连一贯没甚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