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承胥起兵篡位这事,既在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
谁都知道当年先皇对站错队的厉家做了什么,帝王敢重用厉承胥,也算得上胆气足了。
而后来打完仗,帝王明里暗里要回收兵权,厉承胥不肯归还,也能看出这不是个愚忠的,甚至是个爱权的,迟早跟帝王明面上起冲突。
而后来,帝王召厉疏影进宫,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把厉疏影当人质。
不少官员,包括沈丞相,都已经归顺厉承胥,就连贤王的儿子林池浅跟小王爷林玄阳都跟厉承胥关系十分要好,改朝换代几乎是注定要发生的事实。
但诸人着实没有想过,会那么快发生。
就好像你看到关系不好的人面对面站着,心里知道他们就快要打起来了,还没等你想好哪个会先动手,一方就抽出刀子刺向另一方的胸口。
就这么造反了?那么快?
最诡异的是……
“闭嘴。”林宣声音不大,却非常有力,他淡定道:“让朕清净一会儿,不要打扰朕休息。”
明明是逼宫场景,情势无比紧张,一部分人想着如何跪的好看些,一部分人在后悔没有早些跪,一部分人嘲讽地想他们跪的太迟,还有一部分人誓死不跪。
保皇派和逆贼正唇枪舌战,闹腾无比,也惊险刺激无比,最该生气最该害怕的那个人却若无其事地把自己窝在宽大的龙椅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众人这才发现,帝王近日瘦了许多,龙袍都不太合身了,这明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就发生了,好似宫人们待他并不十分心细,连他的衣裳不合身都没看出来。
又或许是他自己不在意合不合身,因此宫人们也不会太用心,只在别的事上害怕。
林宣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困,他的神经紧绷太久,直到厉承胥带兵冲进来,他才终于松了口气,身体也软了下来。
大殿里诡异的安静了几秒,随后倒是没什么争吵了,全都小声交口接耳,不是看皇帝,就是看厉承胥。
高大英朗的武将面色沉沉,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但念及他今日来的目的,所有人都觉得他不会对帝王恭敬,帝王睡在龙椅上也绝不去这人想看到的。
有善解人意的指尖摩挲了几下,暗暗做了决定,想上前把帝王拽下龙椅,迎新帝上去。
不等他把想法付诸行动,就忽然听厉承胥说:“噤声。”
他这句话出来,比林宣的要管用。
现场立刻没了声响,都朝他看过去,等他的下一步行动。
厉承胥压低声音,一条条命令发下去,将大臣们全都请了出去,安排得明明白白。
也有许多将士去了别的地方,像是要把整个皇宫都扫荡一遍,每个角落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然后才肯坐皇位。
大臣们不论是谁的人、站在哪边,都被“请”到了殿外,独留林宣和厉承胥在大殿里。
他们会吵起来吗?或者打起来?
大臣们或恶意或担心地想着,把目光投在同一个方向。
殿里头的情景却不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反而十分温馨和安静,气氛轻快许多。
厉承胥低头静静看着林宣,林宣睡的香极了。
时间慢慢过去,待林宣迷迷茫茫地睁眼,厉承胥下意识移开视线,他才发现已经日暮西山。有日光透过窗子斜透进来。
时间竟过的这样快?接下来应当做什么?
他会说什么呢?
若他说的不合我心意,我真的要篡位吗?
厉承胥紧张极了,又把视线挪回来,无比紧张地盯着林宣瞧,面色凝重得像是林宣能决定他的生死。
纵使他做过千万种假设,那千万种场景也不包括眼前这一幕。
林宣先是打了个哈欠,之后好像才发现厉承胥在自己面前,愣了一下,眼圈蓦然红了起来。
帝王本来就还年轻,比他小五六岁,近来又瘦了许多,也苍白了许多,从厉承胥的角度看,雪白的小脸简直可以配得上“我见犹怜”四个字。
帝王的语气也可怜巴巴,明明是发脾气,却好像是在撒娇。
他说:“我等了好久,你怎么才来?”
厉承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好在帝王很快就说起来了正事,他问:“我跟你说的那些东西你都查没有?该抓的抓起来没有?”
厉承胥点了点头,沉声道:“幸不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