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筵席上那会儿猜是小姐已经走了，听说是傅丞相领着一干大臣向皇上请旨要处死沈大人，皇上当时说年饭不谈国事，可傅丞相说今儿不给个交代就不回去了，皇上才说会考虑考虑，这就惹恼了娘娘，一回来就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总之小姐还是进去看看吧！”

她一脚踏进正殿时，几乎无法前进，地面上全是瓷砾碎片，无从下脚，该摔的大概都摔得差不多了！再一抬眼，她怔了，惊恐的冲过去拉住淑妃的手：“姑妈！姑妈你干什么？快放下！”

那只直直伸向宴景年的手被她大力拉下，手中长剑哐当掉在地上，反射出一瞬耀眼的剑光。

“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哥哥一根手指头，就休怪我不念旧情……”

宴景年许是被这句话所激，面色大变，头一次在淑妃面前端起了威严的皇帝架子，铁青着张脸道：“你最好搞搞清楚，你现在是在和谁说话！不要仗着朕对你的宠信就有恃无恐！朕的耐心是有底限的！”

淑妃“呵呵”冷笑了两声，在偌大的殿内回荡，竟有些瘆人。

“你终于受不起了是么？要杀便杀……”

宴景年鼻子里呼呼的出着大气，拳头上的青筋暴起，咬着牙挤出：“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颗心当真是石头做的！朕用了十几年都感化不了……你爱闹便闹，从此以后，你我永不复相见！”

话音一落，宴景年已甩袖离去。淑妃面色苍白，颤悠悠的俯身一礼：“妾身恭送皇上！”

“姑妈，你何必要这样？”

“不！曼书，你不懂！我……”淑妃腿上一软，直直跌坐在地上，开始抽泣，“我不能……再让他如此为难！他心怀的该是那片天下……而不是我！不该是我！我不能……再……”

“姑妈……”她心中一动，潸然泪下。

“曼书……身为帝王的女人，若他爱你胜过了江山，那……便是你的罪孽！”

她噙着泪望着淑妃哭泣的脸，浑然不知那只手已经再度抚上剑柄，慢慢将之握牢。

“曼书，姑妈真的累了！无论怎样活……都不如愿！一动心，隔的是那片天！再动心……”泪已不受控制的簌簌下落，淑妃垂下眼睑目光落在那道剑光之上，“隔的是半壁江山！所以，我的曼书，记住，千万不要嫁给皇帝……”

随着她的一声惊呼，浓烈腥暖的鲜血溅满她的右脸，她傻傻的愣在原地，双手颤抖的蹲在半空保持着跪地的姿势，双眼愕睁，怔怔的盯着妃色襦裙上滴满的赤红，浆着晕染……

“姑妈……”她恍然回神，撕心裂肺的哭喊出来，跪爬着伸手去捂着淑妃颈上突突往外直冒的浓血，只是怎么也止不住！血像黏汤般从她的指缝中一股股的溢出，腥热的温度让她发疯，“来人啊！快来人啊！姑妈……姑妈……”

绝望的嘶喊响彻秋凝殿……

红色！满世界都是红色！

那具无力的躯体瘫在她的怀里，热血在她纤白的手臂上划出道道刺眼的深红，胸前的衣襟已被浸湿，黏在身上透着一股令人绝望的微温。

红色！格外可怖！

眼前尽黑之时她胸里一咳，喉里涌出一口腥甜……

黑夜的风缠卷着白色烛蜡烧灼的味道，刺鼻的油腻感，那团祭奠着亲情的微弱烛火在她眸里跳动。一切来得那么突然，像一记闪电哗啦劈下，来不及躲避，生生受在她的头顶。

太迅速了！她手中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淡淡的脂香，再次握牢，对面却再也不会有那双疼爱的双眼，嗔她爱她，叮嘱她饭一定要多吃，这件衣裳不太称肤色……

受不住这道闪电的何止是她，随着宴景年一头晕栽在冰冷的地上，周遭的一切都融进了那一声声惊慌的呼喊，可她只是呆在原地，悄然侧眸过去，宫婢们惊忙的身影变得缓慢起来，她的目光落在那张痛切的悴白的脸上，紧闭的双眼，不肯舒开的眉心，青浅的胡渣……

那个伟岸了整个江山的身影，倒在了心爱的女人棺前！

这个女人，到生命迟暮都未曾告知过爱意的女人，躺在冰冷木棺中的女人！

永不复相见！这次是真的永不复相见了！

这样的两个人，明明相爱，却无止境的在伤害对方，直至最后，都没能以爱的名义守在一起。

再度潸然泪下，冰冷绝望，已是浑然无知。一个宽厚的身影替她挡住了夜风，让她在瑟瑟夜风中不再簌簌发抖。

抬头，咸泪倏然滚入唇窝……

他说：“等我来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