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瑶双手交叉放于膝上，闭目养神，景德埋首跪在下方。

“娘娘，您责罚小的吧，是小的连累了您，小的罪该万死。”

“比起责罚，本宫更想要一个交代。”

景德依旧埋首，断断续续诉出那尘封已久的往事。

凄凉别后两应同，最是不胜清怨月明中。

稀疏人群烂胡同，斑驳灰墙话凄凉。那个身影瘦长，毫无血色的少年生活在这肮脏巷中十余载，他有着诗一般的名字——柳清风，只可惜他却做不到清风一样浊尘不染。

木栏篱栅草茅屋，坐着发呆的妇人便是他的母亲，乌丝垂散，麻衣着身，肤若冬雪，目若墨酙，朱赤之唇，一张容颜倾了凤凌天下，成了百花院的当红头牌。迷得了万千人，自然也迷的了他，左傅楚。

一掷千金为她赎了青楼之身，金屋藏娇也不失为一段假话，只怜身份弄人，当朝左丞相怎可为一风尘女子断了大好前程？衣襟袂带，他一走便是春秋十余载，给了她一段空相思，留了她一胎骨肉。自此之后，她沉溺于梦魇，不愿醒来，整日呆坐门槛，念叨着一个名字。若非柳清风提醒她吃饭歇息，她便连这也忘了。十五年来，她不曾唤过一声儿子，就连柳清风的名字也是巷子里的一个老大爷取的。

柳清风印象最深的只有她无休止的眼泪，每每看见他，她落珠的泪滴，一遍遍含糊不清的呼唤。柳清风知道她叫的不是他，想的更不是他，儿时被巷中孩童用石子砸的头破血流，被骂作“野种，祸根。”，她眼中仍旧无他，他也试着怒吼，试着唤醒她的意志，但终究无法将她从梦中唤醒。

重叠泪眼缘缄锦字，人生只有情难死。

那年饥荒四溢，巷中常有人饿死，柳清风淡然的行走在暗无天日的幽道内，他昏倒在篱栅外，醒来时却躺在自家破旧的竹床上，环视一圈，没见到她瘦弱身影，一时也没放在心上。

戍时过半，篱栅外的小径也没人走来，他估摸着是否要去寻上一寻，刚走出屋门，对门的刘大爷急冲冲的行来。

“清风啊，你娘可回来了？”

柳清风摇头。

“这下可坏了，我今日见你娘出去，当时也没多想，现在可如何是好，我怎忘了你娘脑子……”，刘大爷见清风脸冷若冰霜，没接着往下说。

“她往哪儿走的？”

“瞧着是往东走的。”

醉生梦死寻欢去，只道繁华虚浮生明灯高挂，车马并行，来往皆是锦缎绫罗，翩翩公子。

百花院的红台上，樱草蚕丝荷叶裙轻旋间撩起红尘乱世，音乐渐入*，正要起跳却被一人截住，清凉薄颜，破旧衣衫。

“跟我回去。”

她不作声，不肯随着他下台，直到老鸨带人来才将二人分开，他冲开龟公，欲要强行带她走，老鸨皱着眉打了个手势，两三个龟公上前拽起他一阵踢打。

“要不是她求我，要不是我念及旧情看在她尚有几分姿色的面上，我还不稀罕留呢！”，老鸨话里尽显红尘世故。

“你为了他漠视我十多年，现在又为了荣华富贵抛弃我，你是不是也怕这饥荒，也怕饿死，我恨你，我恨你，你一辈子都只想着你自己。”，满脸淤青，双眼通红，那是柳清风透骨的恨意。

她迷茫的双眼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啧啧啧，你这个没良心的小东西。你知道她来时说的什么吗？救救，救，救我儿子。来来回回就这一句，说了半天才说清。”，老鸨学着她来时的模样，十足的傻味。

柳清风愣坐在地上，怔怔望着台上的女子。口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倒是女子缓步走近，蹲下身凝视他伤痕遍布的脸。

清风知道她又在想着那人，默默别开脸。

一只净手扶上他脸颊。“清风。”，细如蚊音，夹着深深的胆怯，她的眼神依旧黯淡无光，但却第一次有了他的光影。

柳清风被人扔出了百花院，大雨伴随夜幕倾盆而落，手握成拳，青筋狰狞而现，仰头发出怒吼，混着雷声响彻凤凌朝上空。

你怪她弃你十年，殊不知你一直存于她心世间之大，无过于她对你的那份爱护。

凤凌三年，他随老鸨找来的大官进宫，改名景德，往事也随之尘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