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有过一条河流,在那里所有的人都可以摆脱沉重的负荷,只留下灵魂的轻盈,一直沉没着在无底河上,那就是冥河通天。
那么所谓世间的冤屈,都能够在冥河中得到彻底洗刷,得以直通上天宫,只是若如此,依旧沉重的灵魂还是会继续留在这弱水三千中不断地一再沉没,时天宇觉得这不公平。
在时天宇所创造的这个世界里,所有人的时间会根据人的心情变得或迟缓或迅速,每个人的时间感都是不同的,时间对这里的人来说是一项彻底的隐私。
在事隔多年过后某个年头里,时天宇才在与夏梦偶尔的闲聊里听她提及说,米是她的体育考核项目里唯一能够帮她提点分的項目。
时天宇当时就心想:“那她为什么要在只剩下小半圈、精力明显不济的时候,还来告诉他他鞋带松了?“可是他没能问得出口,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不想知道,当年对夏梦的错过实际上是他的错。
时天宇和夏梦住在两栋不同的宿舍楼里,在不同的画室里,在不同的朋友圈里,她不怎么去自习教室,主要待在自己的寝室里,而他却从不待在自己的寝室里,每天都去找不同的自习教室。
除了那次操场上跑那么多米考体育考试里,突如其来的时天宇没有回话的对话,他和夏梦之间并没有什么交集,因为那个时候在大二后半期,甚至连公共课里同级生一起都要去的大教室的这样的课程,都已结束了。
然而时天宇总会时不时的在有意无意中了解到夏梦的一些信息,从他们共同认识的人那里,一星半点漫无目的地积累着。
时天宇常常想:“你对我说那句话的时候,你在想些什么,而我又体会到些什么?即使后来,你只是笑笑说你早已经忘了那次是第一次对话。”
其实这些想法都是后来想到的,时天宇当时实际上一直静默着,既想说些什么,又执拗着不肯开口、即使开口,也不知道说什么。
此后一直都是这样。一直。哪怕在时天宇口若悬河的时候,夏梦再次望向他,他的心就沉静下来了,只想着就这样默默的、静静的,淡淡地浓烈着。
大二那年,时天宇妈妈正好退休,从她长达年的教龄的教学岗位里退下来,于是,在她平生第一次,除了他两个她已经明显管不住的哥哥们之外,她开始承担对他的所谓教育义务:
具体来说,也就是有力气的时候抬手就打、没力气的时候张嘴就骂,无休止的重复这样的单一循环,没有了她以往的众多学生们来分担这样的发泄,所有的循环就都落在了时天宇一个人身上。
那一年,时天宇已经18岁了。距离他对母亲教育他的印象,也就是小学升到三年级之间的某一个时刻里,她当着来家里玩的同学面前用20厘米的塑料格尺抽打他的手板心,并执意将他抽哭依旧不止,应该已经隔了有到将近十年了。
在时天宇生命中前前后后的那么多年里,母亲对他来说,既是完全与彻底缺失的、也是不可动摇着得起根本性作用的。
母亲一直不知道时天宇的身材尺码,他身上的衣服和鞋子始终都是大一号或大不知多少的,并且通常是哥哥们留下来、已经穿不下了的;
这其中也包括那双见到夏梦时、她对时天宇提醒他鞋带松了的白网鞋,那双鞋一直都很大,从他小学高年级的时候就由哥哥们不要了而不管他愿意不愿意都归他了;
等到到时天宇读大学的时候,读到大二,跑那场遭遇到夏梦的八百米时,已经是只大一码了,可是确实还是很大,尤其是在跑步、跑起来的时候。
事实上,后来时天宇才渐渐明白,母亲其实是觉得无须了解,她对于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人任何事,不需要知道什么,整个世界就听她的、尤其是听她说就行了,否则就是十恶不赦;
特别是对于时天宇,如果他胆敢如此、那更是大逆不道:于是母亲把他压制成一个扁平的平面体,并完整地封装起来,不做任何用途,不做任何接触,以摆放的方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里的任何时间与空间里,同时却要听她说、并且只听她说。
这就是母亲口中的交流与给时天宇设定的存在价值:隔绝与反复隔绝,压死与重复压死。随着她年纪渐长,逐渐步入老年,她更是带着一种宗教式的热情,投入到轰轰烈烈地教育他的过程里。
可能这就是为什么,时天宇能够对夏梦和华家姐妹所遭受的一切尽量不去想,最好也不要去做任何体会,否则他无从立足在这个他早已经构造好了的世界里,在以前则是他缉拿凶案,只要找到尸体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