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楠和黄雅琪一亮相,即刻便有七八身穿青衣马褂的男人走了来,最前面的一位青年,穿着酒红色唐装,戴着一副圆镜片的墨镜,直接无视苏楠的存在,走到黄雅琪的面前。
黄雅琪一见来人,即刻像只蝴蝶一样迎了上去。
看见二人在大路上拥抱,黄雅琪甚至吊在了对方的脖子上,不愿撒手。
这种见面方式,在守旧的中国绝大多数地方,俨然是一件伤风败俗的事情,也唯有在万国中心的上海,才不会吸引人的瞩目。
苏楠莫名的心里涌起一股酸意。但很快甩了甩头,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三张钞票,递给三位拧行李的外籍船员,“谢谢几位,让把行李就放在这里吧。”
“谢谢苏先生,祝你假期愉快!”三位船员用外语说完,扭头走进了闸口。
目送走三位船员,苏楠周围快速地逡巡了一圈,发现码头外有一串简陋的小饭店和商铺,街上人很多,大多聚集在饭店门口的遮阳棚下,苏楠的目光从门口那些人身上扫过,并没有发现自己要找的人或是约定之物。
可是他没有发现,在一个名叫聚仙茶馆的二楼窗户中,一位四十多岁、穿深蓝色长袍马褂、戴黑色礼帽的男子透过窗棂也看向他们,但见到黄雅琪那拨人时,那双目光瞬即移开,对于担架上苏楠连扫也没有扫一眼。在这位男子的身后,坐着七八个便衣男子,似乎在等待什么,很安静。
“蔡晓,有可能是黄家的人吗?”黑色礼帽男子对面坐的一个穿黑色上衣的女子山口樱子言道。
“樱子小姐,这不可能。黄家是同盟会老人的后代,他们的先人死在蒋介石的手上,和国民政府势不两立。黄家的背景是英国人和法国人,根本不屑和国民政府有来往。”黑礼帽的男子名叫蔡晓,他很恭敬地对山口樱子回答道。
“黄家是对你们的蒋先生有杀父之仇,是没有可能帮助姓蒋的。”山口樱子略一沉思,旋即言道:“可是,他们跟那位汪先生也不亲近啊。”
“……”
苏楠并不知道茶楼上这场议论,他以为自己迟到时间太长,接头的人已经离开了,更何况现在担架在身,就算是去联络也诸多不便。于是,他向一边的洋车夫招手,喊道:“两部洋车,去和平饭店。”
苏楠并不知道,和黄家人在一起,此举纯属无意识的,也纯属偶然,却让苏楠逃过了下船就被日本人抓去的一劫。
两部洋车飞快跑过来,两个车夫搭手先将苏楠从担架上抬上前面的黄包车,然后去拧皮箱、药箱等,往后面的黄包车上放。
车夫的手脚非常麻利,一只黑色大行李皮箱、一个药箱很快便放在了车上。苏楠又给两位抬担架船员小费,便示意黄包车夫离开码头。
但是,黄包车正要起步,却被六个青衣青年拦住了,为首的正是那位戴墨镜的男子。
“妹夫,你这么就走了,岂不是显得我黄家待客不周嘛?”男子桀骜不驯地看着一身文气的苏楠,走过来,一脚踩在了洋车的拖柄上。
洋车夫被他这一踩,根本直不起腰来,只得蹲下身去,显见来人脚上力气很大。知是上海滩惹不起的人物,车夫根本不敢出声,松开拉车的双手,乖巧地站开到一边。
苏楠一怔,诧异地看向青年身后跟来的黄雅琪,见后者对自己挤了挤眼,脸上有些尴尬,指着那位青年后背,道:“苏楠,这是我大哥黄玉龙。他说让你一个人住酒店不合老祖宗的规矩,更何况你还有伤在身,更不能不管。我家虽然小了一点,但住下你这个大博士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苏楠显得很犹豫。他不想去,因为军统接头人在码头没有接到他,午夜会去和平饭店与他接头。这如果要是去了,错过第二次接头,事情会变得更加糟糕,“……这不好吧?毕竟我……”
不等他的说完,只见那几个青年二话不说把苏楠的行李就卸下来,连同黄雅琪的行李,一起拧到马路对面停着的四部黑色的福特轿车的后备箱里。
苏楠出声阻止,那几人根本不听他的。而且,他的身份是受伤的医生,光天化日,乾坤朗朗,一定要做符合自己身份的事儿,更不可能下车去抢夺。真有种秀才遇到兵,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
倒是黄雅琪大方,知道黄玉龙的行为让苏楠感到尴尬和犯晕,轻盈地走过来,俯身在后者的耳畔低声道:“苏博士,唐突了。下船时,你不是要我演场戏吗?现在这场戏还没有结束,我们还得继续。”
闻听此言,苏楠微微笑了笑,向黄玉龙伸出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