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会不会帮我,可不可信,我都不知道,但我想赌一把。可笑,分明已经没有筹码了还说什么赌一把。
海洛伊丝的裙子款式简单,银发安静地散落。她像是一朵只绽放在暗处的花,稀薄如空气,却是静默千年的悲伤。这几年我知道她很艰难,奥德里奇失踪后就是她一人支撑着整个理查德森家族,但整个家族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服从她,毕竟她不是本家族的吸血鬼。她坐到沙发上:“晚安,乔,还有夏洛。”
“剩下的就不关我的事了,你们都自己讨论吧。”乔耸肩,向楼上走去。
我坐下来,看着海洛伊丝的眼睛,艳丽的红色,却又像是死寂的灰白:“还是看不见吗?假眼其实很不舒服吧。”
“只有黑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手指触摸到柔软的眼皮,“时间久了,不是自己的东西也可能习惯。”
“如果我是你,就绝不会再等奥德里奇了。”我看着海洛伊丝为我倒满一杯咖啡,目不能视丝毫不影响她的动作。
“我从没等他。”海洛伊丝语气淡漠,她平时也这么说话,不大声,也不亲近。
“如果奥德里奇没死,他早该来找你,现在他不值得原谅。”我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气息直冲大脑,浓缩的黑咖啡,苦到极致。
“你太偏激了,夏洛,等待不光是怨恨和痛苦。就算我等不到,也无所谓。”海洛伊丝帮我加了一勺糖。
我看着海洛伊丝,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太冷了,很少有什么大幅度的感情,她不像是活着的,更像一具尸体。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她,还是一个用了保护自己的,虚无的伪装。我忽然很好奇,她的眼睛原来是什么颜色的,蓝色,黑色,棕色?
世界在她眼里,又是什么颜色?
我看不清她,看不懂她。
“随你吧,”我叹气,“我在你这里住几天,没问题吧。”
“上楼,左转。”乔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这间房子很空,所以再住几个人也没问题。”
“别带男人回来。”海洛伊丝特意叮嘱。
“收到。”乔笑着关上门。
我转身上楼,又停下步子:“问个问题,可以吗?”
“说吧。”
“血族的自愈能力是异族中最强的,但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我毫不犹豫地揭开她的伤口,“为什么不让它长好,或者说,你的眼睛在你成为血族之前就已经毁了?”
“夏洛,”海洛伊丝沉默了片刻,开口,“你的性格从没给你带来困扰吗?”
“哦,那可真是抱歉。”我耸肩,继续上楼,“如果我说了什么让你不太高兴的话之类的。”
“没事,告诉你也没什么,眼睛是在十二岁时被挖掉的,嗯……当然,是按人类的寿命来算。”海洛伊丝将咖啡喝完,又倒了一杯,这次却是艳丽的红,“很漂亮的眼睛,紫罗兰色的,还有黑发。”
“为什么?十二岁还是个孩子吧。”海洛伊丝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只要是血族就一定有一些想要忘掉的往事,从这一点上来看,我不知道我不记得是好事还是坏事。在血族之间,很少有人去问还是人类时的事,这是禁忌,几乎可以挑起两个吸血鬼之间的决斗。
伤口被掩盖住,不会愈合,但会渐渐遗忘,模糊了疼痛,直到有一天暴露在空气之中时,所有的疼痛都死灰复燃,千百倍地返还。
“紫色的眼睛被视为不祥,族人为了避免灾祸把我的眼睛挖掉了。”海洛伊丝轻描淡写地说,她已经放下了,否则不会有这样淡漠的态度。
我想,那时的她是什么样的心情,失去了原有的世界。会愤怒吗?会恨不得所有人都去死吗?还是心死了,什么都不再想。
她没有错,但她被神诅咒。
“他们不该这么做。”我看着她,叹息。
“或许吧,之后我就遇到了奥德里奇,还有艾德文那家族的族长莱,他们杀了我所有的族人,而我活下来了,或者说我也没活下来。”海洛伊丝笑着说,我觉得如果她有眼睛,那一定满盈着愉悦,对过去的自己的幸灾乐祸。
“恨他们?你被灭族两次。还是说恨神。”我忽然好奇起来。
“都不。”海洛伊丝没有再多的解释,“晚安,夏洛。”
“晚安。”再说下去也没意思,我继续上楼,“做个好梦。”
海洛伊丝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听着木地板陈旧古老的声音。厚厚的窗帘外是寂静的天空和满天晨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