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你不爬回娘肚子?”林林隔着屋子喊另一边的阿珍。
阿珍十岁,没听清她十四岁的哥哥喊些什么,但是从他的声调判断绝对不是什么好话。
“妈。”她大叫母亲,:“哥他又欺负我!”
妈妈笑了:“别大惊小怪的,阿珍。你哥哥只不过是在开玩笑。他在学校生理课上学到了如何制造宝宝,故意在你面前炫耀一下而已。”
“但是,妈……”阿珍快哭了。
“够了。”妈妈声音忽然尖利起来:“现在是家庭会议时间。按规矩都过来,别总为了小事情唧唧歪歪的。”
她又转过脸来对儿子说:“别总顾着跟你妹妹闹。”
“知道了,妈。”林林说,但是当妈妈刚一转身,他又冲着阿珍竖起了中指。
阿珍惊讶为什么每次哥哥欺负她时,她反而遭到妈妈的责备。妈妈很少责备哥哥,甚至他小小年纪动不动就竖起中指的习惯,妈妈也视而不见。这些都啃噬着她幼小的心灵。
阿珍憎恶所谓的家庭会议,每天晚上,晚饭刚过,她就不得不熬过至少十五分钟,然后才能够如获大赦般的回到属于她自己的小房间。
家庭会议是妈妈倡导便坚持的,虽说是为了增进家庭成员彼此亲密程度,实际上就是大家必须待在客厅里能看得到彼此的地方消磨时间。
妈妈习惯坐在一个磨损很厉害的超大号安乐椅里,看她的言情小说。她经常这样坐着一整个晚上直到睡觉,除了不得不去上厕所才离开椅子片刻。
在阿珍眼里,妈妈是个没有身材,没有脸蛋儿,让人看着就不舒服的胖子。阿珍有一次听邻居们背地里说她的妈妈超过200斤。阿真不知道他们的话属实与否,她只知道妈妈没事就坐在安乐椅里,这是使她过于硕大的主要原因。
阿珍还注意到,妈妈无论做什么都很迟钝,比方说,电话铃声响起,她就会慢慢悠悠摇晃着走过去,整整要花常人三到四倍的时间,就好像如果突然地震了,也很难将她的速度提高多少。现在她打开一本一个月以前就开始读的书,到现在还没有读到一半。
阿珍的继父正在擦他的猎枪,从他几月前把它买回来就养成了饭后擦枪的习惯。他开出租,曾经被连续抢劫过三次,他发誓再也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于是就买了枪,开车时把它靠在座位旁。他矮而且胖,虽然还比不上妈妈的体型。在妈妈的衬托下,他多少显得有点委曲。
她同母异父的哥哥,林林,现在很安静的坐在墙角的桌旁,写他的课外作业。他不是很聪明,通常阿珍早已完成了作业,他却要花上几个小时。尽管他年纪高于阿珍,课业要难一些,但是他无疑继承了母亲的迟钝,在学校里最好的成绩也是刚刚及格。
阿珍坐在地板上,随便翻着书,等待着大赦时间的到来。她是一个男孩气的姑娘,她体格瘦弱,除了皮就是骨头。朋友们揶揄她说,她是等她妈妈吃完饭后拣桌上的零碎吃长大的。她当然不能承认,但事实上也差不太多。
她通常都穿一条褪色的牛仔裤,一件T恤,无论如何是没法跟她的哥哥相比的。如果没有那头垂在后背的长发,她很容易被误认为是个男孩儿。她喜欢把头发扎成马尾辨,这样方便同男孩们玩闹。到了晚上,她妈妈会把她的头发解开梳直,好像她是一个木偶。有时梳头,妈妈会自言自语,权当她不存在一样。尽管如此,除了被要求干家务活之外,这个时间让她觉得自己被证明还属于这个家。
现在,阿珍正将她的皮球往墙上扔,皮球弹回来,被接住,再扔,再接住……
没有任何预兆,面前的墙壁突然炸裂。
“警察!所有人都趴在地板上,现在!”随着命令,三名身穿制服的防暴警察端着半自动步枪从破开的墙洞里冲进来。
在阿珍眼里突如其来的事情好像慢镜头似的清晰地发生着。第一个冲进来的警察,盯住了她的继父,当时他还在摆弄自己手里的猎枪。没有丝毫犹豫,警察抬手给了他一枪。
一次,两次,三次……
阿珍脑海中回放着她的继父低下头看着胸口白色T恤上的红斑。她的妈妈开始尖叫。第二发子弹命中了他的前额,巨大的力量将他从椅子上掀翻到地上。
随后又有两名警察进了屋子,开枪的警察示意阿珍,她的母亲,还有哥哥都趴在地板上。妈妈试着从安乐椅里站起来,但刚刚站起又瘫倒在椅子里,两名警察抓住她肥胖的胳膊硬把她拖起来,让她脸朝地趴下,一个警察,费了点力气把她的双臂铐在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