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照进“宁远居”,将室内披上一层亮眼的金纱,更将半倚在榻上的慕容睿原本白皙的肤色照的几乎透明。
此时的慕容睿手执书卷漫不经心地翻阅,他只随意披了一件月白暗纹锦袍,乌发披散,颇有点魏晋名士洒脱不羁的意味。
榻边一张紫檀木云纹矮几,上面书卷和黑白云子散落各处显得有些杂乱,偏偏在房内整理的两名小厮仿佛没看见一般——显然对自家主人这种愿意乱放东西的习惯已经见怪不怪了。
倏然,窗外似乎起了一阵微风。站在窗边的小厮未曾觉察,然而慕容睿的双眸却立即向着窗边的方向瞥了过去,随即淡淡吩咐道:“你们先下去吧,非我传唤不得入内。”
……明明打扫工作还只是进行到一半啊——两位小厮对视一眼,同时腹诽。
虽然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了这位,然而众所周知,这位睿王殿下总是这边任性妄为,甚至没有任何因由。于是乎两个小厮只得匆匆收尾,然后离开了。
就在门被关上的一瞬间,一道黑影从窗外闪了进来道:“哟,几日不见,你竟还做起那病弱贵公子的样子了——啧啧啧,若单看这皮相,倒是颇具欺骗性。”
来人一身粗布短褐,外罩一顶破破烂烂半灰不白的斗篷,上面还有诸多刮痕和露出的线头,再加上此人的只是将头发粗粗束成马尾,又一脸胡茬儿,看上去就像是漂泊江湖的落魄浪人。
然而,这人虽然从头到尾都邋遢不堪,但却丝毫没有落魄的样子。就好像外表质朴的古剑,虽然剑鞘毫不起眼,甚至破破烂烂,但是仍旧无损他本身的锋芒。
慕容睿听着对方冷嘲热讽的口气,丝毫不为所动:“易风你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众所周知,六皇子慕容睿自幼体弱多病,如今更是‘受惊过度’,所以我在这里卧病修养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名唤易风的人一阵无语,还有比眼前这个人更加厚颜无耻的么?不过腹诽归腹诽,这话可不能说出来——眼前这位旧友兼主上,记仇着呢。
顿了顿,易风进入了正题:“按照你说的,‘听风楼’已经把‘送嫁遭遇南北交界处山匪袭击’和‘至今下落不明’的消息透露出去。果然如你所料,夏劲松虽然状似义愤填膺,却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慕容睿淡笑:“南北自来交恶,夏劲松爱女心切,自然不想那宁婉公主深入火坑。这次的意外虽不是他故意为之,但若是那夏婉借此机会侥幸逃过一劫,上报遭遇不测,来个‘金蝉脱壳‘逃过一劫,何乐而不为?”
“唉,自古家国难两全,又想当忠臣,又想做慈父,这夏劲松也不容易。”易风感叹道。
“只是可惜了,”慕容睿仍旧笑的温文尔雅,然而双眸之中却闪着刺骨冷光,“在夏劲松的暗卫探听到那宁婉公主身在北燕之前,我希望‘听风楼’能够将那位小公主杀掉——然后将尸体焚毁——不是说她已经进入汴京,我想‘听风楼’的人应该能够取得先机的吧。”
之前已经让那宁婉公主侥幸逃过一劫,这一次,他不想再出现失误了。
“……”果然这家伙只是空有一张温润儒雅的皮,实际上内里全是黑心黑肝的吧?!易风嘴角抽搐,忍不住问了一句,“那宁婉公主应是前些日子刚刚及笄,还是个小丫头吧?她到底怎样开罪于你,让你要对她这般赶尽杀绝啊?”
慕容睿放下书卷,为自己斟上香茗,漫声道:“我与她并无干系,遑论‘开罪’?若说那夏婉有什么错处,便是她生做了夏劲松的女儿——偏偏夏劲松还对她视若掌珠。”
“所以你这从小遭到父母漠视的就因妒生恨?”明知不是这么回事,但是易风还是凉凉地扯皮。
慕容睿倒也不着恼,抿了一口茶水继续道:“如今北地的游牧部落为了争夺草原倾轧的厉害,正是北燕对南楚出手的大好时机。而若要得南楚,他们的第一猛将夏劲松便是首要大敌。”
“所以你要杀了他的女儿让他心神大乱?”自认为猜中了慕容睿的心思,易风絮絮叨叨地嘀咕,“那你还费这许多周章做什么?一会儿恳请皇上(北燕国主)发兵剿匪为未过门的未婚妻报仇,一会儿又让我去透露宁婉公是生是死尚未可知……”
“没有那么简单,”慕容睿道,“夏劲松虽然将女儿视为掌上明珠,然而却也是一个将军。此人性格坚韧,虽然重情重义,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断然不可能为了私情而罔顾大局。”
“那你还杀他女儿做什么?难道你另有心上人,不想娶那宁婉公主为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