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还有一点愉快的气氛,那一定是跟“完成任务”有关。现在大家需要“休假”,谁都接受不了身后发生的事情。然而,这次行动成功的代价却有些太高了。对于这种事情,二蛋变了很多,可能还不够正确,应该说他跟从前判若两人。他已经完全不像以前那样会为之痛哭。此外,他现在一言不发地坐坦克里,把水壶里的水慢慢喝完。
从前辰岳在作战时几乎是滴水不沾的,现在他总是要喝完满满一壶。大家在回去的路上什么都不说,二蛋只是一直站在坦克的后面,通过观察镜一直看着,他表面上看起来十分平静,而心里却波涛汹涌。
“结束了,我们已经没有回去的必要了,现在的命令是迅速撤回,说不定敌人已经在冲锋了。”二蛋拿出一块面包慢慢嚼了起来,“听说现在写回去的信一封比一封悲伤。我前几天才知道。那天是星期六,我记得非常清楚,当时我刚刚从指挥部走回来,路上遇到了军邮官,他从来没有这么消瘦,这么苍白过,听他说最近新兵的信件十分得多,尤其是即将发起进攻的部队的,一些新兵在深夜里偷偷哭泣。”
“是啊,谁又不是的呢?今天这场面又有谁知道?他们连藏身的地方都没有,真个小镇就快成为一个炸药箱了。”辰岳叹了一口气,然后也拿起面包吃了起来。
那天下午两点多,大家回到了营地,军团长跑了过来把辰岳和二蛋紧紧抱在怀里,对他们说:“你们做的很好,我听前去侦察的空军部队汇报了,康布雷已经被成功炸毁了,整个指挥部都对此十分的高兴,大家真的没猜到你们能如此顺利的完成任务。”
“不,这个任务并不顺利。”二蛋轻轻地看了军团长一眼。
“这话怎么说?”
“整个连都没能逃出来,都消失在爆炸里了。”二蛋沉默了,辰岳也在一旁,大家的脸色看起来很难看。然后军团长告诉他们休假的事情,没想到还真的安排了休假,从周六开始休息一个星期。
休假那个星期中的某一天,二蛋和辰岳一大早坐火车回到家乡下相去看看,结果到天黑才到那,他们俩脚步蹒跚,脸上露出了轻松愉悦的表情。那时,小镇里的人们都早已休息了。那天晚上,当辰岳和夕颜在街角那家咖啡店里再度相遇时,这时二蛋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痛哭流泪,想说的话很多但却不知从何说起。
辰岳说他实在受不了这场战争了,他越来越害怕。他说他有个想法,他想在战争结束时立刻赶回来和夕颜结婚,战争越是继续着,他的内心就越是痛苦。说完这些时,一个熟悉的背影从大家身后走了过来,那是林雅儿。只见林雅儿静静地坐到二蛋的身旁,这时一直在沉默的二蛋突然失态了,他的泪水远远比辰岳的更加热烈。
那天晚上,周围的人觉得这几个人一定是着了魔了。很少有人会在酒吧里这么痛哭,只有那些为情所伤的年轻人才会这么做,而这几个人却完全不像是为情所伤。其实,除了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人们才会明白这泪水的意义,在那些往事里,这泪水实在是诉不清那份痛苦。
再说,对于这四个人而言,多一行泪水和少一行泪水又有什么区别呢?他们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坚持到了现在,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永别。这已经是很幸运的了,不像张楠一样,谁又不热爱生活呢?那些婚约的承诺在战争里又是那样的遥不可及。
夕颜擦了擦泪水,声音呜咽的对辰岳和二蛋说:“昨天我跟夕颜一起去医院里,雅儿去那儿帮助医院治疗一些被送回来的伤员,从他们口中听说了你们的事,我们都担心极了,听说整个连都消失在那个爆炸里了。”
“我们总是希望你们能休假回来一趟,哪怕,哪怕写一封信回来。”说到这时夕颜又流泪了,“我知道现在的信不好寄,但是越是这样我们就越怕,每天特别害怕听到铃声,害怕看到征兵处的人。”
“你会明白我们的心情的,曾经多么希你们能无恙地从战场上回来,妮娜也是如此。前一阵子征兵处的人告诉她李潇茗的情况。她在家里哭了整整三天,后来向我们告了别就离开了。”
“那天的下午,我们请隔壁的邻居顺路帮我们去邮局问一下有没有你们的消息,我们两人在河东码头散步,这时妮娜走来找到我们,她看起来很憔悴,轻声对我说,在她回来以前,一定要答应她一件事,那就是帮她和李潇茗家里等一等关于李潇茗的消息。她会亲自去首都那边,去看一看李潇茗。”林雅儿握住了二蛋的双手,然后轻轻地倚在了他的肩膀上。
妮娜走的那天,大家一直把她送到东站的火车月台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