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欢喜神来了。”仙娥诚惶诚恐地将干宝扶起，她似乎清醒了一些，然而一双眼睛却仍带着盈盈的醉意。她也不起身，只坐在那里看着他笑着，很随意地说道：“你来了。”

欢喜神捋着花白的胡子，眯着眼睛，看着她笑道：“你这孩子，修炼了三千年才得人形，在我这里下凡投胎二十余载。今日因着忘川水的事情将我请来，看来你的这些年，过得也不甚欢喜。”

“欢喜也罢，悲伤也罢，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干宝淡淡地说道：“我现在只想将这一切都忘掉，然后我就可以重新开始了。”

欢喜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将一个精巧的瓷瓶推到干宝的面前：“这便是忘川水，喝下它，你就能忘掉你想要忘掉的事了。只是你要想好，忘川水没有解药。”

干宝摇摇头，嘴角上扬，浮现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从前的我啊，觉得爱便是两小无猜，是青梅竹马。遇到他之后，我觉得爱就是炽热的拥吻，是抵死的缠绵。我原以为爱带来的都是快乐，后来我才知道更多的是痛苦。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原来还有一种爱，叫做相忘于江湖。”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欢喜神思索了片刻，将瓷瓶递给干宝：“看来你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喝下去吧，孩子，把这些都忘了，大概也就会好受许多。”

干宝这次没有再犹豫，接过瓷瓶将盖子旋开，随后像饮酒一样一饮而尽。她将瓷瓶重重地放回桌上，朝着天空，突然开始大笑，两行清泪随之滚滚而下，在她潮红的脸颊上留下两道透明的痕迹。

洛玉送欢喜神出门，欢喜神看了看里面的干宝，缓慢地移动着身躯，对洛玉说道：“这忘川水服下之后三天，她就能将想要忘掉的都忘个干净。到那个时候，她大约也就能放下这一切了。”

洛玉一一应下，对欢喜神蹒跚的背影说道：“您老人家也慢走。”

欢喜神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略带沧桑的笑容：“我活到这把年纪的，这种事情也见得多了。其实忘川水算什么，时间才是最好的良方。千百年一过，该忘的，不该忘的，全都忘了。”

“也许吧。”洛玉听得心里一沉。他在想，倘若他是干宝，会不会选择忘了这一切。他觉得不会，因为即使爱而不得的滋味就像一刀一刀割在心脏上，他也不愿他的生命中就此没了她存在过的痕迹。他也并不觉得所有的伤痕都能被时间所治愈。

欢喜神咳嗽了一声，苍老的声音说道：“用他们凡人的话说，我也是黄土埋半截的人了，着实不知道还有几天的活头，可你们不一样…你们年纪还小，爱呀恨呀的，也就别顾虑那么多了、”

“您快别这样说。”洛玉沉沉扶了他一把：“您老人家是三界第一逍遥之人，自然万寿无疆。”

欢喜神一声轻笑，固执地拄着自己的拐杖，摇着蒲扇悠然离开：“人呐，各有各的命！”

“那，后来呢？”

月光下，一个大大眼睛，白净脸庞的女孩子歪着头，看向一旁的男孩子。两个人坐在月光下的松林里，男孩子已经给女孩子讲了一百多天的故事。今日，也终于要到结束的时候了。女孩子皱着眉，一双瞳仁清亮如秋水：“后来，她真的把青龙殿下给忘了吗？”

男孩子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脸。女孩往后一躲，他的手就在半空中停住了，只能略带尴尬地挠了挠头：“想要听接下来的故事吗？你过来，我悄悄跟你说。”

女孩乖巧地将小脸朝男孩凑过去，他佯装在她耳边说悄悄话的样子，趁她不注意，在她的脸上偷偷亲了一口。

“你！”女孩有些生气地叫了出来。

男孩牵住她的手，撒娇一般晃了晃。女孩看了他一眼，慢慢地说道：“现在，你可以把故事讲给我听了吗？”

正是夜沉人静的时刻。窗外的寒鸦偶尔发出一两声鸣叫，洛玉在月光下推开门，庭院里早有一个人在等候。

来人见到他，沉默了许久，才露出带着些许尴尬的笑：“好久不见。”

“是了，好久不见。”洛玉看着眼前的人，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心中依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那人眼睫微垂，轻轻问道：“她近来，可还安好？”

“青龙殿下想听什么？”洛玉反问道：“殿下想听到的，究竟是她好还是不好？”

洛玉鲜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模样。已经这么多年了，当洛玉得知青龙终于想要来看看她的时候，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他仿佛等这一天等了很久，然而却不想这一天就这样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