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天涕泗滂沱的大雨,把袋狮垒的一切都洗得发白,但失去袋狮王的悲痛却是越洗越浓稠,“告天法事”的第三天,从早到晚一直密云不雨,弥天的黑云,简直就要压垮整个袋狮垒了。
入夜后北山上九天阁发出的灯光,在袋狮垒的内外垒都清晰可见。国丧期间,外垒所有的娱乐项目都已停止,实施宵禁后的街上早早就没有了行人,只有禁卫们的牛皮靴子踩在青石板上整齐脚步声回荡在大街小巷,听着让人觉得即单调又令人压抑。
不是袋狮王驾崩,不会有这么多的王子和公主聚集在一起,除了镇守龙口关的崖莽,健在的六百一十号王子王女济济一堂蔚为壮观,年龄最大的安国公主崖婉都六十多岁了,命里富贵一出生就由宗女升格为丽公主的米娜女儿还不满周岁,崖科力在位五十七年,挈嗤国国土没丢一寸,但也没多出一里来,他一生最伟大的“战绩”就是九天阁里这六百多位儿子和女儿。
一天的第三哭哭罢,一百多盏大灯笼熄灭了一大半。最难熬的守夜又开始了,台阶上崖冬坐在第一排,崖丹和崖忍打坐在第二排,崖珠和崖果等几个有亲王封号的王子占据了第三排,其他的王子、公主依照年龄或尊崇依次端坐在偌大厅堂的台阶下面。
崖冬这三天如芒刺在背,他又不能表现出坐立不安来,差点没把自己的下嘴唇咬破,他一直在祈祷,这九天的告天法事早点过去。
崖丹在神农丰的调理下,出虚汗的症状减轻了不少,身体状态一好,思绪马上又多了起来。过段时间重新替崖冬找一文一武两位师傅,崖冬就好比是一棵树苗,需要有人时时整枝修杈。神农丰是个不错的人选,不知道他会不会同意?如果实在没有人选,那就让崖冬跟着自己一段时间。
崖忍是坚决反对扶持崖冬继位的,他也提出了一个人选,那就是崖果。但崖丹说,崖冬是父王生前立的太子,不宜随便变更,神农丰的话听听也就算了。崖忍出于对五哥的一贯信任,崖忍不再多说什么,但内心总有一丝不安,他觉得五哥这一回心太软了。既然崖冬继位已经不可更改,但崖冬周围的人一定要清理干净,如果查实米娜是血榴女的话,那无论如何也要把她去掉,崖忍心里盘算着怎么向五哥开口。
崖果的心里实在不能理解五哥,为什么一定要让崖冬当新的袋狮王,崖果觉得不管哪一位哥哥做新的袋狮王,都比崖冬好,崖冬的心太狠了。这几天,崖果一直闷闷不乐。
崖布王子的前后左右空出好几个位置来,原因是他跟父王长得太像了,漫漫长夜不免让人产生无穷无尽的幻想来。尤其是一百多位扮相吓人的巫和觋为了让子女们的追思和父王的灵魂更好地结合,舞动长袖穿行在座位之间的时候,崖布身边的空间越来越大。莫名其妙的崖布不时抬起衣袖闻闻,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有异味把兄弟姐妹都熏跑了。
大厅左右两个偏厅,更多的袋狮王的孙子、孙女等一过子夜,东倒西歪睡过去不少。
滚滚的雷声把九天阁的窗棂格震得咯咯作响,一扇窗被骤然加大的风吹开了,偏厅嗡嗡飞进一只巨大的黄色“人脸椿象”,两位宫女刚想过去关上窗户,无数的臭大姐蜂拥从窗户里飞了进来,每一只都有小孩的手掌大,黄灿灿数量实在太惊人了,两位宫女被这群突然造访的虫子迎面扑倒在地上。
昏昏欲睡的王孙们一下全被吵醒了,突然进来这么多会飞的虫子,一下激发了小孩贪玩的天性,顾不得守夜的规矩了,纷纷起身追逐这些长着人脸的好看昆虫。刚开始还为了一只臭大姐你争我抢的,后来实在太多了,背上头上脸上到处都是,吓得孩子们乱跑乱撞,一巴掌狠狠打死一只,一股令人作呕的臭气差点让晚饭都吐出来。年龄更小些的王孙们被越来越多的虫子吓得大哭起来。
偏厅的突然骚动终于惊动大厅里的人,靠近隔门的一位公主起来一拉门,被不可思议多的臭大姐吓得瘫坐在地上,成千上万的臭大姐就像有人指挥一样,全往大厅飞来,大厅里的六百多人哪见过这么多昆虫的,全都诧异地站了起来。
坐在最前面的崖冬刚想询问发生了什么事,一只臭大姐停在了他的肩膀上,崖冬恼怒地一巴掌把它拍死,一股臭味弥漫开来,更多的臭大姐越过众人的头顶,落在崖冬的身上,一时间他的全身停满了虫子,再无一点空隙,远远望去一张张小人脸就像印在他的衣服上一样。崖冬一下慌了,拼命地扑打,边上的宫女再也顾不得怕了,冲上去五六人替他驱赶,但这些臭大姐中了邪一般,死叮着崖冬就是赶不走,越来越多的臭大姐层层叠叠包裹住了崖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