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蔬菜大棚,也是我的希望所在,用它挣的钱,我买了一台二手电脑,一台二手电视机,还供两个妹妹读书。本来还想收了这茬小白萝卜,陪爷爷去医院看看他的老寒腿的,现在完了,现在老天在我的心尖上系上一根细麻绳,时不时勒一下,疼得要命。
等我把蔬菜大棚重新搭好,已经快到中午了,太阳出来了,晨雾渐渐收起……妈的,我没心情跟你们描述雪后神仙居的美景了,因为奶奶送来的玉米粥,已经冻成了一块硬梆梆冰坨。
昨天晚上那个梦是真的该多好啊?天上管下雪的神仙是谁?如果胆敢来穿越口,我叫他吃不了兜着走,一天三餐就吃雪,下了多少,全给我吃了。御医呢?看不好我爷爷的病,我叫你挑有机肥料去。
种菜的种种艰苦我能咬牙忍受,最难耐是拆迁后狗比人多的小山村里这一份寂寞,它能让你发狂,让你在山里无端地大喊大叫。
跟我差不多年龄的小伙伴,一起在镇高中部毕业的男女同学们都陆陆续续进了城,啥?你问我为啥不进城打工?说到这里我要叹一口气,你们知道我上有爷爷奶奶八十多岁二老,但不知道我下还有未成年的二个妹妹,我怎么走得了。啥?你问我爹娘?鬼知道他们去哪了。娘在我的记忆里只是一头长发,我爹我压根就没有见过他。问爷爷奶奶,支支吾吾满口漏风说不清楚。
我听村里石匠赵二建说,我爹是强女干杀人犯被政府毙了,我娘改嫁了四、五次,现在在哪家落户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cao你赵二建……你老婆。”我当场就跟他吵了起来,虽然我爹我娘没照顾我们兄妹三个,我心里颇多怨言,但我也不允许你赵石匠这样埋汰我爹娘。
我本来想骂cao你赵二建老母的,一想赵二建大我十来岁都三十多了,他娘老得都快没牙……没想到我这一改口捅到了赵二建的痛处,他红着眼,抄起一根钢钎冲上来要跟我拼命,我这才想起全镇都知道的那件事,赵二建的老婆和两个儿子在九年前到龔山镇赶集,被大水冲走了,这么多年死不见尸的。这个赵二建这些年来,像着了魔一样,替她老婆修了个极好的坟墓,整得像个风景区一样。喏,就在我的左手边,沿着那石台阶走上几百步就到赵二建老婆和他儿子们一大二小那三个“馒头”处。那天我跑了三里地,才摆脱赵二建。
就在大家都往城里跑的时候,就在我寂寞得快要发疯的时候,神仙居的那栋别墅里却住进了一个外地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外地人,这人叫柳上惠,他爹是特级飞行员,听说还是个军级干部,他参军前就是我们神仙居的。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山坳他家的老屋子那葺了一栋小别墅,(村长小姨说,那字不读墅读野,管他别野还是别墅,那么好的三层楼房又不是我的。)把儿子送到老家来住,听村长小姨跟我说,这个柳上惠是个神经病,我看他挺正常的,天天很准时在别野前打拳,穿得干干净净的,比县城里吃公家饭的人都好,哪有神经病是这样的?堡东的赵半狗前几年没考上大学,大家都说他疯了,那是有证据的,大家都看见他从露天粪缸里捞死鸡吃。
我反正没把这柳大个看成疯子,几次路过他家门口,他总要和我说话。
“小兄弟,上山摘茶叶呢?”
“哎!”
“到我家里坐坐吧?”
“不了,我活还没干完呢。”我可不敢,他家干净得根本找不着地方坐,我上次送茶叶去过一趟,他家里有一个漂亮女人,跟电影里女明星一样,皮肤白得像鬼,一见我就一鞠躬,弄得我手都没地方放,他家里一切都和我格格不入。
那天我吃了一肚子的红芯番薯,一个屁想放不敢放,把我憋得脸都快绿了,出了他家的别野,那股气差点没把我最好的那条裤子吹出一个洞洞来。
柳上惠跟着我向山上走去,路上,我实在忍不住了,就跟那天的那个屁一样。
“柳大哥,你怎么不在城里住,偏偏到神仙居这个偏远的地方来住呢?”
“我晕城。”
“晕城?”
我听过晕车,晕船,甚至听地理老师说,生活在高原上的人下到平原,会晕氧,但还是第一次听人说有晕城的。
“是的。”
柳上惠看着我上了树,他一屁股坐在茶树下的柴草上,扯了一根百节草放到嘴里嚼个不停,过一会儿,他顺势躺下了,眯上了眼睛。
有钱人真好,还有比看着别人干活,自己闲得可以在树荫下躺着这么惬意的事吗?一切都是命运啊!要是我爹也是飞行员,不是杀人犯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