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常乱,大小帮派群雄割据,强者恶人鱼龙混杂,造就了形形色色的行当。其中有一行最为特殊,亦正亦邪,善恶不分,在血腥诡计的夹缝中存活偷生,有人想买凶杀人,托镖护驾,窃物偷香自然得有人牵线搭桥,便如同点一盏灯须先接上捻子,于是便有了传灯人。传灯人多要有一身出类拔萃的好功夫,处事也要圆滑稳妥举重若轻,但最主要的是信誉,纵然刀山火海、严刑重惩也得咬紧牙关守口如瓶,否则不但会死,而且会死得尸骨无存。所以此行中人多半都无亲无故、无牵无挂、无福无寿,今日挥金如土,明日也许就横尸街头了。
然而凡事多有例外,有一个人自入了传灯道后不但能浪荡逍遥,而且福寿双修,如今已置起十几栋豪宅,千顷良田和十三房妻妾,更可气的是此人手无缚鸡之力,信誉也未见好到哪去,偏偏生意兴隆,无人敢惹。此人姓游名弋,江湖人称“传灯少爷”。
三十多年前他还未出世时,其祖父湖广大帅游万钦在随当朝圣上征西时舍命保驾而战死沙场,皇恩浩荡之下丹书铁券免死金牌要坠传三世刚好落在他身上。又过了几年,其父游文泽虽未入仕途却位列七江水路十三寨的头把交椅,在与运河漕帮恶战中殒命,临死托孤要七江的十万兄弟守护他的后人。游弋七岁那年,其母改嫁虎啸堂堂主金燮虎,在一次随从出行时替中埋伏的金燮虎挡了毒箭,从此虎啸堂的八千虎士随时都肯为他舍命,黑白两道,官匪双路是个人都得卖他个面子。
这样的人若是想飞扬跋扈恐怕早就狂上了天,只做个传灯人已是江湖的大幸。
翠屏楼,衢州城最大的春堂,传灯少爷游弋此时刚刚起床,身边躺着翠屏楼的头牌花魁玉红叶,正睡得香甜,腮边红潮未褪,体若凝脂生香,一万个男人看了便有一万次心动。游弋凝视她半晌,忍不住又俯身在红唇上一吻,这才整好衣衫出了门,心中似乎还在盘算是否该再纳一房妾了。
门外早有人候着,见他出来急忙恭恭敬敬地将鸟笼子递过去,纯金架构的鸟笼子,吊钩处还嵌着块大如鹅卵的红宝石,光彩夺目。里面养的是南天异域的七冠翎白画眉,皇宫里也不过才两只,此时刚被遛得精神,叫声脆如羌笛。四个壮如猛虎的彪形大汉簇拥着游少爷去了对面的放鹤楼吃早点。
往日他还未到,掌柜的早把二楼连大厅带雅座里的客人一一劝退,留下空旷的场子专伺候他。可今日游弋上楼时发现有一张散座居然还有人没走,桌上无酒无肴,只摆着一壶迎客茶和两盏杯,两个穿着利落的锦衣少年面对面坐着发呆。
四随从中的一个睹见有生人先是一愣,面露怒容便要过去,却被游弋以眼色制止,游少爷今日似乎心情不错并未在意,径直坐在靠北窗的雅座上,并不急着点菜,嘬唇吹哨去逗笼子里的白画眉。
这时散座上的两人开腔了,年纪稍长的那个嗤笑道:“这地方的人好怪,怎么打扮成少爷模样的人逗一只死鸟居然还这么开心?”对面那个笑道:“二哥,您还没喝酒眼就花了,那鸟明明鲜活乱跳的,看那模样似乎是天南的异种,听这叫声远胜过听名家的琴瑟。”
年长的少年摇头道:“你不但眼花而且耳聋,那鸟已死了十成,哪还来的叫声,你若不信咱不妨打赌。”年幼的击掌道:“好!就赌二两花雕外加一碟铁蚕豆,你输了可别耍赖!”两人相距不过二尺远,说起话来倒像远山对歌,恐怕连楼下都听的真切。
却见那年长的缓缓侧过身,指着那笼子里兀自跳上跃下的白画眉,大吼一声道:“你输了!”话音未落,只见那鸟忽然发出一声凄鸣,紧接着浑身的翎毛都蜷缩成一团,颤颤巍巍地滚落在笼子底,片刻后便僵直不动了。
四个彪形大汉齐声惊呼,一个个抖若筛糠般跪在游弋面前,似乎想讨饶却已连话也说不出了。游弋爱鸟如命,今日居然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被人耍了手段,以游弋的脾气不活剐了他们才怪。
可游弋似乎并未动怒,缓缓站起身提起鸟笼向两个少年走来,一脸木讷地问那个年长的:“你为何要算计我的爱鸟?”那少年道:“为了赢那二两花雕,一碟铁蚕豆。”
游弋哭丧着脸道:“你知不知道这只鸟的价钱便是买贵州茅台也足够把你淹死十回。”那少年摇头道:“我只知道一只鸟既不能当酒喝也不能当饭吃。”
游弋的两眼瞪得一大一小,忽然一拍桌子道:“老二!你就不能干点积德的事吗?”那少年已大笑着起身将游弋紧紧抱住,兀自打诨道:“老二积德之事做得太多,偶尔也得做两件缺德的。”话虽是玩笑,声音里已带出了激动的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