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所有的美感,其实都是一种陌生感,是因为距离遥远而产生的一种主观情绪。一览无遗只会徒生厌倦。所以人世间最美的距离,就在将够着却还又还没够着的地方。
在家才呆了两天,江春水就避不可免的厌倦起来。
家乡是个美好的词汇,当你身处远方时无比眷念属于这个名词里的一切,包括泛着牛羊屎粪味道的泥土,放佛都带着令人沉醉的魔力。但当人们真正回归,特别是那些在外漂泊已久的人便会莫名觉得无所适从,故乡还是那个故乡,但归人却再也不是那个归人了。
这两天江春水倍感无聊,每天起床后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该干些什么,每天除了坐在门前的座椅上假寐,就是跑到山坡边上去借着微弱的3G信号看些毫无营养的体育文字新闻。
农村空心化已经波及到了这些个偏远的村落,大量的年轻人外出务工,村子里除了学龄前儿童和孤寡老人,连五十岁以下的中年人都少见。
江春水在家实在待不下去的时候就会到村里去闲逛,偶尔碰到一两个小孩,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认识谁。这样的偶遇次数多了,江春水便连门也不想出了。那些尚未开蒙的孩童那种警惕的眼神让江春水特别不舒服,那种感觉好似这个地方已经跟自己无关,他江春水只是个旅居此地的异乡人。
在故乡被当成异乡人!
如果不能调回龙潭,不出意外的话,江春水就会在左江娶妻生子,买房落户,或许在父母有生之年自己逢年过节还会回来看看,但父母故去之后呢?即便自己还有落叶归根的想法,这里又哪里还会留有自己曾经生活过的丝毫痕迹?
突然想到或许在不远的将来,自己就真的会被故乡所遗忘而在别的地方落地生根,江春水的心里就像被扎了一根针似的难受。
江春水记得读书的时候,每个学期都要填写一回家庭的基本情况交给老师。
每逢那个时候,江春水就就特别懊恼自己生在农村,心不甘情不愿的在户口那一栏写上农业两个字,少年无知而饱满的自尊心就会被伤得一塌糊涂。
在那个时候的自己眼里,农村人无疑是一个骂人的词汇,而父亲是一名农民更是一件让人抬不起头来的事情。坐在同样的教室里,江春水总会莫名的感觉自己比那些衣着光鲜的出生在县城的同学矮上一头。
所以,那个时候的江春水变着法子的张扬个性,就是为了隐瞒自己是农村人的事实。
农村,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曾经是少年自卑的缘由。但现在,江春水却有点敝扫自珍的感觉了。
他舍不得这片自己终将要与之挥手的土地,更舍不得亲手割裂自己与农民这两个字眼的联系。当真的到了该告别农村走向城市的时刻,江春水虽然知道这避不可免,但依然悲伤至极。
在家呆了几天,江春水的情绪低落到了谷底。但就在江春水鼓足了勇气准备去登门拜访刘华煊的时候,却从老同学那里听闻了一个足以江春水捶足顿胸的坏消息。
刘华煊被调去了外县担任人大副主任,虽然级别没变,但从县委常委变成在人大看报纸喝茶的闲职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了。
刘华煊要出事!这是江春水听到这个消息时的第一反应。没吃过猪肉,但见多了猪跑还是能琢磨出很多东西来的。这两年新闻媒体上反腐的新闻屡见不鲜,纪委用这招拿人的频率无疑是最高的。
挂完电话,江春水颓然躺倒在竹椅上。二十来岁的他,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心死如灰这四个字的含义。
朝中有人才好做官。这是条所有中国人都心知肚明且早已为千年历史所证明的真理。
江春水翻遍族谱好不容易才攀上这么一颗勉强和自己带点血缘关系的大树,准确来说,是准备攀还没攀上这棵大树的时候,大树就已经倒了。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
江春水有一种在命运面前毫无还手之力的深深的挫败感。自己曾经假设了很多种自己回到龙潭之后大展身手、一鸣惊人的场景,但命运不容假设,生活更从不会让局中人掌握先手,不用想,龙潭这辈子怕是回不来了!
吃完饭的时候,江春水提起刘华煊的事情,父亲的反应倒是出奇的平常,只是淡然说了句:“这人走得快了,步子难免就不稳,难免啊!”
江春水忍不住气血翻涌,心想你倒是说得轻巧。刘华煊这一出事,自己调回龙潭的事情可就算是泡汤了。
父亲或许是猜到了江春水心底所想,若有所指的说道:“调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