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要开大会。
周一县里开完年度脱贫攻坚誓师大会,乡镇相继也要组织各个后盾单位、驻村干部开会。
组织一场上百人的大会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撰写领导讲话稿、印制会议材料、印发会议通知、电话通知参会人员、提前做会场布置......零零碎碎的事情一箩筐,往时每逢开大会,镇政府大院都是一番鸡飞狗跳的场景,不光人累,更有过打印机直接打爆的情况。
从县里开会回来,黄新召集党政办和扶贫办的全体干部开了一个短会,为第三天的大会做了分工。
按照惯例,印发会议通知、撰写领导讲话稿是党政办的事情,印制分发会议材料则是扶贫办的工作。但自打林浩被抽调去县委组织部之后,党政办就一直缺写手,无论是黄英还是沈丽华,文笔都一般,几次写出来的东西都给林斌批得一无是处。所以过去这半年来,领导讲话稿除了组委操刀之外,大部分倒是让江春水给承包了。这次也不例外,除了主持词黄新指定由陆菲来写之外,书记和镇长的讲话稿都都落到了江春水身上。
对此江春水没有异议,当然即便有异议也没有意义。乡镇单位的待遇比不上部队,但“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那一套东西倒是学得有模有样。动辄跟领导唱反调的人,要么是真傻,要么是真硬。可惜江春水两者都不沾边,除了逆来顺受别无选择。
不过在江春水看来,写材料还是有许多好处的。特别是当领导在大会上把自己写的文字给原原本本的念出来,江春水就会产生一种极大的满足感。
文字的价值与尊严在于它能否指导实际甚至推进实际。文稿说到底是为领导提供决策和推动工作服务的,领导认可,就代表写材料的人的思路没有问题,从侧面也可以说明写材料的人对于工作的把握能力已然达到了一个超越自己职级的高度。就像是马克思写给恩格斯的话一样,工作进行的极其快意,因为在经过许多产痛之后,恬静地舔着婴儿,自然感到乐趣。
回到办公室,江春水列出了一份会议需要分发的材料清单,分摊给陈得益和杨程,让他们把模板做出来之后直接发给县里的广告公司帮忙打印。
陈得益参加了今年的公务员考试,听说笔试成绩还不错,很有机会进面试名单。人逢喜事精神爽,这段时间陈得益的工作积极性很高,不仅分内的工作做的一丝不苟,一有空闲还能帮江春水分担不少。
杨程则刚好相反,公务员考试年年考,年年成绩都不理想,今年也不例外。每天无精打采的,除了上班就是窝在宿舍打游戏,偶尔江春水叫去宵夜,喝酒倒是一点也不含糊,干脆得一点也不像他体格显露的那样斯文。江春水偶尔跟他聊天,感觉他倒是像彻底断了走仕途的想法。按部就班,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虽说在工作上主动性不强,效率也一般,但好在听话,只要是江春水安排的事情,他从来没有二话,向来都是人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陈得益拿着江春水给的材料清单,从头到尾的认真看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便调侃道:“书记,三百多人参会,每个人一沓材料,给广告公司打很烧钱的波!你说,这成本是不是高了点?”
陈得益的称呼让江春水感觉有些别扭。考察组回去之后,大家都知道江春水接任团委书记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几天,就有不少人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开始叫起江春水书记来。每次碰到人家这样叫自己,江春水就忍不住地去揣测对方话语里究竟是玩笑的成分多一点,还是不怀好意的试探。
不过在搞不清对方的真实意图之前,装傻充愣往往是最好的应对方式,假亦真时真亦假,当你刻意把懵懂无知的状态表现得夸张,旁人反而容易将其误解为高深莫测。
江春水继续盯着电脑屏幕,淡然道:“材料太多了,自己打印不一定来得及。只要能把工作做好,花点钱相信镇长也不会说什么的。”
说到这里,江春水停顿了一下,“等下我跟黄副汇报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的。不行你们就先把电子模板弄出来,晚点等黄副答复了,再发给广告公司弄。”
江春水这么说了,陈得益自然没有意见。实际上,他故作此问也不过是为了撇清自己的关系,既然对方主动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他照直去做就行了。
陈得益深深地打量了江春水一眼,心底猛地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眼前这个一直跟自己同处在一个办公室的人在无声无息之间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虽说五官还是那个五官,体型还是那个体型,但从内而外流露出来的那种只可意会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