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双峰镇又开大会。
不同的是,这一次江春水不用参加。既不用通宵达旦的赶会议材料,也不用再假装聚精会神的坐在会场里发呆。今天,他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从理论上来说再不会同这片土地有任何纠葛的外人。
他很认真的站在楼梯口,以局外人的身份,却比以往任何一次参会时更认真的态度站在那里,每一个从他面前经过的人,他都主动上前握手,言语不多,只有谢谢两字而已,唯有真诚而已。
今天是他在双峰的最后一天,下午他就将离开这个曾经为之宵衣旰食、披星戴月的地方。两年的时间不长,但等到真要离开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那里面着实倾注了太多的情感和不舍。
没有人为他举办欢送宴,不合礼,也没那必要。这一点,无论是江春水,还是对面那栋楼二楼的那些个领导都清楚的很。
萍水相逢,尽是他乡之客。所以感情,逐渐变成了大家都格外敷衍的东西。
体制好比一座城,尽管是双峰这种旮旯,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人实在太多,若是个人离开都要抛洒依依不舍之情,未免太过于矫揉造作。
应黄新的要求,江春水再拿到调动的批复文件之后并没有立即离去,而是继续留在双峰待了一个星期,帮着陆菲他们逐项理清了扶贫办的工作,虽说总不能做到面面俱到,好歹也能减缓点因他离开而对镇里扶贫这一块工作造成的冲击。
这不是江春水的责任,但他还是义不容辞的接了下来,颇为积极的留在双峰做了一个礼拜的义务劳动。
人活于世,很多时候无外乎是求个心安。于江春水来说,双峰并没有对不起他的地方,即便是在调动的事情上,有些人或多或少或明或暗的使了些绊子,但总不能因为人家后面对你不好,就完全抹杀了人家之前对你的好。
好坏要分先后,这是做人的基本道理。况且,江春水其实很理解何斌、黄新这些人在那件事情上的态度。
抛开立场去谈道理,那就是一笔糊涂账。同事不是朋友,也注定当不成朋友。同事只是在一起干事的人,讲的是利益,跟感情半毛钱关系没有。你不干事,就没有同事,基于利益的一切加持自然也就会失去它原有的力量,这也是为什么江春水在明确想离开之后,黄新、何斌这些本与它关系最为密切的人反而会成为此中最大阻力的原因所在。
江春水站在楼梯口,许久都再没有人过来。
他再心里估算了一下,各个站所包括镇领导班子在内,今天在镇里的基本上都已经亲自道别了,唯独只剩陈勇、何斌和黄新。
江春水已经通过沈丽华知道陈勇家里有事,所以不会参加今天的会议。江春水还在等,等的自然是何斌和黄新。
双峰镇政府的大会议室在楼顶,待楼顶的人声鼎沸趋于平静,何斌和黄新终于姗姗来迟、联袂而至。
一看见何斌的车驶进政府大院,江春水便快步走下台阶,早早的等在了那里。
“镇长、黄副!”江春水笑着冲两人打了声招呼,语气似乎与几个月前并没有什么两样。
何斌转头朝黄新交代了两句,走到江春水面前停下,问道:“今天走?”
江春水点点头,答道:“等下就走,明天得去报到了。”
何斌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江春水身后不远处的扶贫办,“走,坐着聊两句。”
江春水嗯了一声,侧过身子让何斌先行,待何斌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他才跟黄新握了握手,诚恳道:“新哥,感谢这些年里你对我的照顾。要是哪时去龙潭,一定给我尽地主之谊的机会。”
黄新伸出左手在江春水的右手背上拍了拍,“一定一定,回去了也别忘了我们这帮老哥子,有机会也回来看看我们。”
江春水点头答应,黄新便不再多说,朝何斌的背影甩了甩头,轻声道:“去吧,镇长还有话跟你说。”
目送黄新上楼,等他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江春水才折步走进扶贫办。
何斌坐在那张江春水以前使用的办公桌前,见江春水进来,习惯性的抛了一支烟过去给他,只是这一次江春水却没有再走过去帮何斌点烟。
沉默的抽了两口烟之后,何斌开口说的第一句却显得异常突兀。
“你别怪我。”
江春水一愣,正想说自己并没有这种想法,何斌却挥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等你做到了我这个位置,或许你就懂了。很多时候,不是你想怎么样的问题,也不是你能怎么样的问题,要考虑最